“吴嘉,”邹奶奶的声音带着一种压得低低的愉悦,上扬的调子被挤压出沙哑的质感,让人几乎可以想象出她那张扬着笑容的干瘪的小脸,“你在哪儿?”
吴嘉等了一会儿,感觉脚步声又转到了门口,他暗暗地转了个方向想爬回衣柜旁,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地面传来一股轻微的震动,紧接着是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吴嘉顺着看过去,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表面似乎有一层毛一样的东西,黑糊糊的。吴嘉警惕着那玩意儿滚到床底,死死的盯着,那东西突然在椅子腿上撞了一下,翻转过来,露出一双惨白没有眼珠的眼睛。
头!那是一颗头!
吴嘉浑身剧烈的抖了一下,几乎立刻就要大喊出声,他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拼命不发出声音来,喉间忍不住要干呕,心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吴嘉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抖着松开自己的嘴,打量起那颗头起来。
那只暴露在吴嘉眼前的眼睛睁得很大,翻着眼白皮肤不知道是因为生前就很白皙还是死亡后引起的,看起来非常苍白。对着吴嘉的只是一个侧脸,鼻子小巧,脸的轮廓不明显,是个小孩子。
脚步声又近了,吴嘉小心的往后缩了缩,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那边,苍白满是皱纹的手从上面伸下来要将那颗头捡起来,第一次没拿好,头又在地上滚了一圈,这一次整个正脸都对着吴嘉了。
吴嘉看清那长相刚镇定的心疯狂的又跳动起来,吴嘉没忍住急促的喘息了一下,那居然是他自己的脸!
空气霎时间寂静了一下,弯腰捡头的邹奶奶动作一顿。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上面的树枝被风吹的动起来,花被吹落掉了下来,一朵慢慢的从床上飘扬到吴嘉旁边。吴嘉被几乎定住的邹奶奶吓得大气不敢出,也没空理会落下来的花。
就在这时,吴嘉突然感觉耳后一阵低低的扭曲的笑声,“找到你了。”
吴嘉回头,邹奶奶瞪着全是眼白的眼睛看着他,挤出一个促狭诡异的笑容。
几乎同时,吴嘉的耳边又充斥着嘈杂纷乱的声音。吴嘉一声惨叫,拼命的往床外爬,邹奶奶居然行动很迅速,一把抓住他的脚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拉。床下空间狭窄,吴嘉翻个身对着对方用力的踢了两脚,吓得厉害了这两脚都是用的死力,居然真的踢开了。吴嘉趁着这点时间快速的爬出来。
方才还一动不动的槐树现在纸条居然都舞动了起来,吴嘉往窗外看了一眼,树干上那个疙瘩里居然有什么要挣脱出来的样子,渐渐地竟然浮现出一张脸。
吴嘉冲到门边上去拧把手,果然还是动弹不得。槐树枝条长度有限够不到他,只胡乱的在窗口处挥舞,但邹奶奶随时都会爬出来抓住他。吴嘉冲进里屋一把锁上门,里屋只有一个窗户,他赶紧爬上去开窗户,咬牙使劲儿半天也没能打开窗户。
门上已经传来开门的声音,吴嘉从窗户边跳下来,匆忙之间手指被划破,吴嘉愣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立刻跑到门边用血在门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镇鬼符。这里临危总算没有出岔子,黑红的血液马上发出光亮,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吴嘉又快速抄起屋内的东西奋力去咋窗户,那窗户结实异常,孩子的力气又不大,吴嘉砸的手臂和虎口一阵阵发疼也只砸出了几道裂纹,而门口的符咒力量却越来越弱,吴嘉急的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
他无意识的握着拳,突然听到一阵近乎狂躁的声音,耳边那些声音疯狂的在说着什么,吴嘉半天才听清它们在说着什么。
“来了!”“来了!”
“他们来了!”
和上次不一样,吴嘉立刻就反应过来到底是谁来了,他对着窗外大喊了一声:“彦哥!”脖子上的坠子突然一阵发烫,紧接着旁边的窗户就被猛地击破。身后的门也传来被暴力打开的声音,吴嘉赶忙爬上窗户跳了出去。
张安彦在对面接着,一把把吴嘉托住,拉着吴嘉往后跑了几步。
身后那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玻璃崩裂的声音,张安彦脚步猛地一顿,抬手在吴嘉身上画了个东西,把人往边上一推,“去旁边躲着,别闻花香。”
吴嘉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是张安彦用血画的煞阴图。
煞阴图这种东西辟邪保命威力极大,但一般人画不了,要么要道行功底深厚如张则轩者,只气息就足以让鬼魅畏惧,以气为笔,成图避凶;另一种方法要画图的人命中带煞,气血凶险,以血养图。吴嘉师从张则轩时间不长,这煞阴图的威名却是听过的,张安彦绝不会有张则轩的功底。吴嘉一时震惊在一旁,张安彦居然是天煞命。
另一边,张安彦在树下布阵,脚下飞快的扫动着,引天魂接地气,沟通天地灵神,在半空中用血画着什么。邹奶奶似乎被惹怒了,两眼边满是暴起的青筋,指甲变长血红,身体微微弓起向张安彦跑来。
张安彦也不惧,只微微向后一退,脚下的针猛地冒出灼热的火舌一把缠住邹奶奶。张安彦用割开淌血的掌心在空气中虚画了几圈,猛地向前一送,邹奶奶便猛地发出一阵尖叫。吴嘉半天才看明白,张安彦竟然是用血作刀,径直将对方砍成几半。
阵火将鬼魂的最后一点力量蚕食干净便灭了,只剩下一个邹奶奶的躯壳还躺在地上,她兀自躺了一会儿,自己又木然的爬起来像是没看见张安彦和吴嘉一样,走回了屋内。
吴嘉发了一会儿的愣才走上前问道:“彦哥,邹奶奶她……”
张安彦对吴嘉解释道:“早就死了。”他转身看着面前的槐树,吴嘉发现那疙瘩里的脸居然一副惊恐的表情,连纸条都瑟瑟发抖着,张安彦一张符咒直接烧了个干净,扭头对吴嘉说:“木中有鬼,易生尸胎,以后离槐树远点。”
吴嘉点点头又问道:“彦哥,你怎么来了?”
张安彦捏起吴嘉颈间的黑色坠子,“这是黑金。”
“黑金?”
“黑金阴气很重,能养小鬼,将小鬼魂魄分离能彼此感知。”
吴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在自己耳边不停喊叫的是什么,顿时汗毛竖起。
当天再没出什么事情,两个人直接回了家。到第三天才听说邹奶奶正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暴毙,不足一刻钟居然便腐烂的只剩枯骨,同天院子里那颗槐花树也枯死了,闹得满城风雨,传言是不好的东西夺了魂,一时间居然搞的有些人心惶惶。
吴嘉的逢九一直陪伴了两个人大半个学期,鸡飞狗跳好不热闹。张安彦上半年学学校没转完,最熟的居然是出教室拐弯去吴嘉班上的路。一直到吴嘉过生日,满了十岁,才再没了这些阴邪琐事,师徒三人得以休息一下,张安彦也才得以享受正常的校园生活,不用因为经常无故旷课被记过。
吴嘉也渐渐地越学越多,越学越精,不会被小鬼吓得到处跑,碰到不太难对付的,已经可以自己收服。小学转眼闭眼,升入初中,高中,大学,再到初入社会,一直到现在一边工作一边还揽着避邪收鬼的私活,日子精彩又逍遥自在。
第9章 第十七小时
吴嘉在梦里听见哗啦的雨声,昏昏沉沉的猛地惊醒,瞪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也不说话掀开被子就往窗边跑。
张安彦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眉头微皱。外面雨雾细密,空气中暗气流转。
吴嘉走过去也皱眉道:“洗尘雨?”张安彦沉默着点了点头,吴嘉咂舌,“因果这么重,这个委托还真有蹊跷啊?”
洗尘雨顾名思义在头七天降下用来洗去逝者因果凡尘,算起来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玩意儿,只是雨落必然伴着因果,这样的逝者不是命格轮回就是红尘不了。换而言之,想做的没做,想见的未见,想懂的无法懂,心有不甘,不入生死空门。
张玉的委托必然是有些隐瞒了,吴嘉暗忖这事儿可能没刚想的那么简单,不该死的人死了,因果自然就结了下来,不弄明白张玉的死到底怎么回事儿,结不解,魂不入道。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旁边的张安彦正偏头看着他,吴嘉有点愣神,抬头也望了张安彦一眼,“彦哥,怎么了?”
张安彦看着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半天才开口道:“那条命可能不简单。”
吴嘉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张安彦说的是委托里提及的张玉带走的那条命,吴嘉点头又问道:“既然有关系,为什么委托不提?”吴嘉的话音刚落,自己脑子里就一通,暗道:“作祟!张玉在家里作祟,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们不敢说。”
张安彦看着吴嘉一点头,两个人显然是想到一起去了,吴嘉便接着说:“我们一会儿直接去张玉家里。”
张安彦“嗯”了一下,“现在还早,先吃饭。”
吴嘉一听到雨声就惊醒了,也没注意看表,听张安彦这么一说才又扭头去看屋里的表,还不到八点,吴嘉有点诧异,昨晚凌晨才睡着,今天居然七点就又醒了,他嘟囔了一句:“年纪大了连觉都没得睡了,直接等老等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