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能见凤凰的人本就稀少,而各界所留图像皆以华丽为主,乍看上去化形之后不是个睥睨高傲的女子,也该是个冷清拒人的姑娘,怎么也联想不到卓月门这伤风败俗的男人身上。
“放肆!”还没等到卓月门自己反驳,那小姑娘自己先推翻了这般猜测,她又道,“我与那杂毛畜生有何相像?!”
“……”卓月门的脾气当真是越来越好了,倘若不是要事在身,照他以前乖戾的性子来行事,这黑塔恐怕早成废墟了。
“长临,你认识这个小姑娘吗?”苏忏问,“听她的口气,应该是同龄之人啊。”
“我没有你这般见多识广,倘若你都不知道,除非她自己捅破身份,否则天下间无人能晓。”
谢长临对苏忏永远有这样盲目的自信,他又道,“看样子那神神秘秘的鬼市主人也会于今日现身,我们静观其变吧。”
说话间,谢长临拉着苏忏占据了角落的位子,他们收敛了自身锋芒,混在这一群大妖魔和修行人当中也并不碍眼。
只是不管妖魔还是修行人都习惯独来独往,两个人结伴的都是少数,更遑论三个人扎堆的。何况苏忏一进来就得了那样绝世宝物的青眼,就算他们想藏身于人群中,也时不时会招惹目光。
那佝偻的老人又慢腾腾的从小姑娘身边退开了,他分明低着头,穿一件带帽的斗篷,四面捂得结结实实,恐怕除了地上的土什么也看不见。
可这一退开,他却径直走向了苏忏一行人,虽还是一副颓丧的状态,身躯却像是一团黑雾聚集,在拥挤的狭缝中穿过也毫不费力。
“三位稍等,”那老人客客气气的招呼道,“主人说几位是贵客中的贵客,千万要好生招待。”
这话不说还好,现在几乎所有的眼神都落到了这一方角落里,苏忏背后发毛,瞬间觉得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不劳烦了。”苏忏稍加推辞,接着道,“此处既是你家主人的地盘,魔主与凤皇到底只是客人,不可喧宾夺主,也担不起如此大礼。”
他说着,实在受不了这老人家的颤颤巍巍,伸手扶了一把,又道“只不过众人皆难得来一趟,还是尽早请你家主人出来主持局面吧。”
“多谢观主。”那老人家咳嗽了两声,方才喘着大气继续道,“我这就去请。”
躁郁的人群在听见“魔主与凤皇”这两个称号时,就已经猛然安分下来,他们都是些有阅历的,其中更不乏自知之辈,但既然来了这一趟,哪怕至宝拿不到手,看一看鉴一鉴也是好的。
打量的目光也不再冒犯,各人端着手中茶水,静候鬼市主人的登台。
“……”卓月门是第一个感觉不舒服的,他一身羽毛警觉的战栗起来。黑塔中死气越来越重,甚至远超过了姬人与,魔氛也开始积累,整座黑塔竟隐隐有成妖成魔的趋势。
“主人到!”
那老者的声音沙哑而阴郁,在凝重的氛围中显的十分刺耳。众人正是警觉时,狠狠被他吓了一跳,只听那老者又道,“各位放心,黑塔有姑娘和主人镇守,绝不会沦落妖魔道。”
随即在他的引导下,帘子后头走出一个男子来,看背影与姬人与有七八分的相似,但五官皆笼罩在一层朦胧雾气当中,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那老者离他很近,赶紧伸手搀扶住了男子,也不理睬房间中吵吵嚷嚷的声音,径直走到小姑娘的身边坐下了。
“来的可是鬼市之主?”那着道袍的陌生人最是沉不住气,此刻又是他第一个咋咋呼呼的问座上之人,“为何连面貌都不肯显现,如此鬼祟,莫非另有算计?”
“郝道长多心了,”那男子轻轻笑道,“诸位都是各界出类拔萃之人,我纵使有所盘算,也瞒不了这么多双眼睛……在下只不过是个生意人。”
连声音都同姬人与一般无二,可苏忏总是觉得哪里别扭。
“哼!”郝正清长袖一甩,“等了这么久,来的既是正主,便不该逞这些口舌之利,鬼市开门时间甚短,我也没这闲工夫耽搁,还请尽快拿出宝贝。今天既有魔主在场,我等也无夺宝之心,但求一饱眼福。”
“……”扶桑的脸虽有大部分挡在薄纱之后,但也不难看出有隐隐怒火。
这位郝正清道长摆明了瞧不上的态度,他原先还以为这小姑娘是凤凰化身,既被她自己否认了,他便实在想不出其它人物来——如此目空一切的态度恐怕除了谢长临,也无人敢一较高下了。
“……郝道长,我若是你便该学一学谨言慎行。”座上男子的这份警告倒还不如不说。他似是有意挑起郝正清的急脾气,又道,“道长离登仙始终欠缺一步,今日来此,恐怕也是想试一试天下第一无二之宝能否助你突破红尘禁锢吧?”
郝正清脾气不好,但胜在为人坦率,闻言并未反驳,只是“哼”了一声默认了。
“我可以给诸位解惑的是——扶桑姑娘并不能渡人成仙,也不能起死回生,而且她的脾气更是古怪,就算买下来也不一定按照诸位所求而行事。”男子道。
此言一出瞬间哗然,谁也不想往家里请个毫无用处的祖宗。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向紧闭的大门走去,更有些还在静观其变。
怕是一开始这位鬼市之主就预估到了现在的情况,所以大门之上横加了无数道阵法,纵使在座皆是举世无双之人,也不能立即破开,不得已只能继续留在这里。
“原来在几位的心里,鬼市之主竟是个毫无诚信可言的奸商?”良久不见动静的小姑娘终于在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候忽然开口道,她在薄纱之上的眼睛很大,睁开时不露一分天真,眯起时也不见半点无邪。
空气忽然一滞,郝正清下意识的往侧边偏开头,一缕鬓发悠悠而下,伴随着脸上一道清浅的伤痕。
“倘若不是你们的命留着还有些用处,本座早就收尔等魂魄于囊中了!”那小姑娘的气魄竟压的场中鸦雀无声,突然有个名字在苏忏唇边呼之欲出。
他千年之前游历四方交友无数,倘若不是为了保住谢长临,恐怕而今天下,有一大半的人皆跟他有旧交,所以认识这个小姑娘也非奇事。
“忘了同各位介绍,这位姑娘名为扶桑,掌管天下妖魔仙神之魂,乃是……”鬼市之主的话尚未说完,苏忏的唇便跟着轻微一动,“……泰山府君。”
“……怪不得,”卓月门的凤眼原本就显的十分妖气,集中于一样事物的时候,似一柄利箭,几乎要钉穿那小姑娘的身体,“既有死气亦有魔气,靠近时如掉漩涡……可这老太婆来凑什么热闹?”
虽同是一界之主,算算年纪更是相差无几,但以卓月门和谢长临这样的个性,莫说交友,便是家门都未怎么出过,相互之间都是绕道走的,竟不知台上所坐竟是泰山府君。
紧接着苏忏又道,“还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那老者竟至始至终不离姬人与左右……姬人与并未受伤,何必如此依赖一个人?”
“早先不知那姑娘是泰山府君,而今看来,这黑塔中的古怪气息皆出自她一人之手,甚至在姬人与出现时欲盖弥彰的做了改变,就好像姬人与根本不在此地……”谢长临脸色沉了下去,“那他去了何处?”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那端坐戏台上的也非一般傀儡,否则根本骗不过这屋子里任何一人,他必是由姬人与的某一部分构成,然后交给忠心耿耿的老仆操纵,乃至能知人情世故,唯一一样缺点,大概就是不能离开那老者太远。
“要上去试一试嘛?”苏忏道,“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管这位扶桑姑娘出于何种目的同姬人与联手,我们都不能放任她继续下去。”
苏忏说这句话的时候,谢长临已经向前走了几步,他们两人之间总是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常常引得卓月门十分嫉妒。
自那姑娘暴露身份之后,连郝正清都消停了不少。他们作为修行得道的人、妖、魔或鬼,别的兴许不怕,甚至敢以下犯上针对自己的一界之主,却一定对泰山府君心存敬畏。
只不过这位手握权柄的大人物却好像钟爱自己的这副相貌,乃至一颦一笑都随心所欲的很,天真浪漫在举手投足间,怎么看都是个不让人放心的少年人。
“……想不到老太婆还有这样的恶趣味。”卓月门嘲讽道,倒是忘了他自己也是一副风情外露,看谁都要调戏一把的模样。
转眼谢长临已经走到了扶桑的面前,冷冷的眼睛自下而上的看着她。
扶桑无疑是个漂亮的姑娘,尽管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也容易看出那极为精致的五官,只是一想到这副皮囊下装的是泰山府君,便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六界传说,泰山府君为人最是阴阳不定,跟她说话时,凡有半点令她不满意的,下辈子就会沦落成猪胎,还是成精的野猪胎……此人异常喜欢恶作剧,在她手下吃亏者无数,当真是刻在骨子里的担惊受怕。
“谢长临,”扶桑眼中带笑,“真是难得相见啊。”
她似乎是看出了眼前三个人的意图,因而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姬人与,人虽未动,整个窄小的黑塔顶层,却几乎全部笼罩在扶桑的势力范围之内,只要谢长临他们有丝毫的妄动,想必这位泰山府君就会立刻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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