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鸾抬眸,看了她一眼,道:“那个人卖的孤山试炼独门资料,是真的吗?”
前生她来参加孤山试炼,就被一个老头诓骗过,说什么来自飞羽峰的独门资料,百年老店,看了稳过。她被说得心动不已,若不是没钱,也许就买了。
怀柏微楞,不想她发呆半天竟是在想这个问题。她忍不住笑起来,整个人浸润在暖黄的夕阳里,眉目温和,面上没有一丝菱角,鸣鸾初时只是不经意的抬眼,但目光好像黏在怀柏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记忆里的师尊也是这般,柔软又干净,像天上的云,高山的雪一样,让人忍不住触摸,却又怕稍稍一碰,会弄脏了她。鸣鸾还在发呆,怀柏却已从“甘露不润无根之草,大道不渡无缘之人”,说到世间一事一物皆有缘分,人与人的相遇是缘分,求道之人来到孤山也是缘分,玄门试炼不看出身、资料,只看缘分。
鸣鸾心念一动,忽然问:“那你我今日坐于此处对谈,也是一种缘分不成?”
怀柏颔首,“自然。”
鸣鸾问:“是什么缘?”
怀柏怔然,玄门不如佛土,佛门有因缘、次第缘、缘缘、增上缘等分类,然而在玄门中,缘的概念稍为笼统,与天道合辙叫缘,与人于千万人中相逢,也叫缘分,如若非要分,大抵可以说是因缘。
鸣鸾站起来,手搭着桌子,大半个身子探过来,逼问:“什么缘分?”
黑影压在怀柏身上,她忽然有种被遏制的错觉,头不由后仰,正好与鸣鸾的眼睛对上。
鸣鸾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这张她肖想了许多年的脸此时是青涩的,还有些稚嫩,像树上结着的青果,皮薄,稍一逗弄就红了脸,但汁液却是甜的,咬上去柔软无比。
魔从来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加上怀柏的眼睛太过温和,鬼使神差地,鸣鸾低下头,轻轻亲了上去,一只手撑着桌子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在怀柏面上摩挲。
她撬开柔软无比的唇齿,心想,师尊果然是甜的,让她想生吞到肚里。
怀柏茫然地睁着眼任她吻着。
孤山道子于情欲并不熟稔,被亲得晕乎乎的,脸上布满红晕,却意外的不感到抗拒。
鸣鸾在她耳边低声问:“什么缘分?”
怀柏心跳如擂,眼中朦朦胧胧好像蒙着一层薄雾,血液倒流,甜丝丝的血味在嘴中蔓延。她迷迷糊糊地说:“因缘?”
怀柏笑了,“嗯,是姻缘。”
嘶哑的笑声像道惊雷,瞬间把怀柏劈醒,她猛地推开鸣鸾,红着脸说:“你、你……”
眼中的水光褪下,面上血色也在一瞬间消失。
遮面的帷帽早已掉在地上,黑纱像墨晕开,坐在她对面的女人脸上斑斑驳驳,布满血红伤疤,没有一处完好,只有双秋水的眼眸,像九天星子堕于尘世,隐隐有光在浮动。
怀柏忽地掉下一滴泪。
鸣鸾自嘲地勾起唇,眸中光芒渐渐消散,“吓到你了吧。”她弯下腰,正想捡起帷帽,手却被人一把拉住,耳边响起怀柏颤抖的声音:“谁把你伤成这样?疼不疼?疼不疼?”
杉木地板上湿痕点点,像是洋洋洒洒洒下一场小雨。
鸣鸾眼眶也慢慢湿润。她无声地叹口气,把帷帽捡起,戴在面上,掩去失态的痕迹,“见笑了。”
怀柏三两下擦开面上的泪,唇角勾了勾,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想问问她面上伤痕之事,又怕挑起她的伤心过往,心揪得厉害,鼻头阵阵发酸。
此时时候不早,怀柏带她到守闲峰休息,彼时孤山只有五峰,守闲峰为招待外客之用。
月光清寒。
怀柏站在雁回崖边,山风吹起她青色的长裙,她望着一轮孤月,努力思索以前在哪里见过鸣鸾。她们应是见过的,不然为何一见面便觉熟稔,看到她布满伤痕的脸时,心疼得厉害,而且被突然亲一口,也一点不觉得冒犯。
怀柏摸摸自己发烫的面皮,不敢相信自己是动了心。那人哪里好?毁了容毁了声,性格又古怪,她们刚认识不过一天,而且鸣鸾还是书上的人,连个姓名都没有的炮灰。
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人慢慢走近,怀柏猛地回过身,见到来者,微微笑起来,“怎么没睡?”
她没发现自己的笑容越来越多。
鸣鸾靠近她,“你不也是?”
怀柏道:“夜里我会拿来修炼,好过时光磋磨。”
修士到筑基便可不吃不睡,但孤山崇尚道法自然,许多人仍维持着以前的习惯,怀柏却是一个例外。她对着这个陌生世界,总有几分惶惶,唯有握紧手中长剑,才像是握住自己的命运一般,能安心几分。
鸣鸾轻轻笑起来,“你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鸣鸾没有说话,只是如她一般,抬头望着皎洁明月,“今晚月色真好。”
怀柏脸红了一下,又觉得太自作多情,转过头,“嗯。”
鸣鸾似乎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问:“你的心乱了?你在害羞?为什么?”
怀柏拒不承认,“没有……”
鸣鸾用“你以为我看不出吗”的眼神打量着怀柏。
怀柏握了握手,“你不要随意和人那样说……刚刚那句话,还有一个意思,是我喜欢你。”
鸣鸾游走天地间,从未听说过这个说法,怔了片刻,不久后轻声笑起来,笑声沙沙哑哑,像粗砾在怀柏心上轻轻磨着。
怀柏有些羞恼,“我和你说实话,你笑什么?”
“那也不差,”鸣鸾逼近一步,正对着她柔柔的杏眼,“我们不是有姻缘吗?”
怀柏落荒而逃。
御剑一下子蹿出数里,背影狼狈得很。
鸣鸾笑眼看着她。师尊与她记忆中的人不太相同,但她只觉有趣。在雁回崖站到明月西沉,天微微透出一丝曦光,鸣鸾才缓缓走回厢房。
已有人在那候着她。
木棉准备守株待兔,没想到这女人迟迟不在,她守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没等来兔子,自己先困了,手撑着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鸣鸾无声地笑了。
木棉张开眼就看到鬼一样的黑衣女人站在自己面前,不知看了多久,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害怕,双腿发软,“你、你看什么看?”
鸣鸾没有说话。
木棉攥紧手,给自己壮着胆子,大声说:“我知道你对小师叔的心思,你死心吧,小师叔不会喜欢你的!”
她不想怀柏被这个神秘又危险的女人纠缠,这人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小师叔不懂世事,你骗得了她却骗不了我,血雾是你弄出来的吧!你是不是故意这样来接近小师叔,是不是对孤山有所图谋?”她慌不择言把所有的事推给鸣鸾,好激怒她让她自觉离开,没想到话刚说完,鸣鸾却轻声应和了一句“是啊”。
木棉瞪大眼睛,没反应过来,“啊?”
鸣鸾弯下腰,眼眸中似乎翻滚着无尽鲜血,极寒、极恶。
木棉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在这双眼中,她仿佛看到了深渊。
“这些都是我做的,你又要怎么样呢?”
鸣鸾把苍白的手搭在少女头上,血雾顺着她的手心流入少女七窍,清亮的眼睛很快就迷茫起来。
迷心。
“你也喜欢她吧?”鸣鸾轻轻柔柔地笑着,手轻轻摩挲木棉的头顶,“等做完这件事,就去死好不好?”
木棉目光混沌,点了点头。
第74章 蛛丝地狱
怀柏前往飞羽峰,禀明血雾一事,道尊沉默许久,道鸣鸾可疑,让她继续接近。
她并不想以这样的心思去与人结交,然而师命难违,怀柏心中暗暗叹气,走出丹霞宫,恰好遇到宁宵与丁风华,他们查探龙族被灭一事,刚从东海归来。
宁宵朝她笑笑:“小柏。”
怀柏点头,“师兄,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宁宵摇摇头,“只能推断出是一只修为极高的魔所为。”
“举手将一族覆灭,”怀柏暗自心惊,“难道是玄魔?至少要数头玄魔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吧。”
丁风华“啧”一声,鼻孔快要抬到天上,“我说你们进不进去啊。”
宁宵颇为无奈,“小柏,等会我再与你细说。”
怀柏颔首,“好,我亦有事想与师兄详谈。”
先有苍龙灭族,后有血雾围城,她怀疑魔族又在蠢蠢欲动,与玄霄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心中的担忧。
原来在书中只简单写了个万魔窟的设定,并未想到天道会衍生出这样复杂的设定,怀柏揉揉额角,略觉疲倦,书上所写只是海面上漂浮着的一叶冰川,冰川之下却藏着更多秘密。她有预感,若不找出真相,就算没有佩玉岁寒,孤山也会重蹈书上覆辙。
怀柏脚步略为沉重,走到守闲峰厢房,门只是虚合着,里面有人笑着问:“你当真喜欢我?”
“我、我……”
透过一指宽的间隙,能清楚地看见少女满面羞红,微微点了下头。怀柏的心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轻轻咳嗽一声,推开门,木棉慌慌张张地行礼,一副被抓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