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云端,白衣猎猎,无双上爆出紫色的电光。
这一刻,她似乎与天地连为一体,源源不断的灵气和魔气从天上地下涌来,流入她的体内。
仙魔同修,同时掌控两种力量,她是仙门旷古绝今的第一人!
紫电凝在一起,最后一道天雷劈下。
佩玉趁机跳下,无双往谢沧澜胸口刺去,被魔刃挡开,顺势往下,刺穿他的腹部,把他死死钉在地上。
随着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巨大的火花蹿起,驱散了黑暗。
少女满面是血,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滴在谢沧澜的脸上,看上去似乎是他在流泪。
借天雷之威,终于重创这个魔头。
佩玉摇摇晃晃站起来,此时谢沧澜躺在地上,眼神涣散,生机渐绝。
她忍住颤抖,双手握住无双,一刀刺下,想要刺穿魔元,以绝后患。
血雾漫开,艳刀刺穿泥土,扎在地上。
魔头不见踪影。
佩玉恨得吐出一口血——又是血遁!能在万里之外救下濒死魔物的,只有魔君了。
不过经此一役,谢沧澜就算不死,修为也会重创,日后更好对付。
佩玉浑身力竭,倒在地上,正好看见云开雨霁,霞光万丈的天空。
阳光洒落下来,她露出了笑,抬起无力的手,仰脸看五指托出阳光,看指缝间漏出的碎汞。
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脚步声从远至近,渐渐响起。
佩玉心中一惊,她现在受伤颇重,无力动弹,若来的是敌人——
一把雪亮的刀反射阳光,一瞬间爆出的光芒让她眼睛一痛,不觉流出泪水。
伏云珠用刀抵着佩玉,冷冷俯视着她。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她沉默半晌,把九死收回鞘中,弯腰背起佩玉,“我收回这句话。”
第177章 日出东方
在举城离开江城前,伏云珠出城一趟。
面前长河映日,几具尸骨残骸在浑浊河水中缓缓飘过。
她又拿出那个花灯,像往常一样,轻轻摩挲着。
佩玉一袭白衣,站在她身边。
“好看吗?”伏云珠问。
佩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小兔子玲珑可爱,两只血红的眼睛,似乎洗尽戾气。
伏云珠双手托着花灯,弯下身子,把它放在水中,目送它随流水远去。
她这半生的仇恨、执念,都承载着花灯而去,此刻她浇尽心中块垒,难得畅快起来。
“接着。”
佩玉愣了愣,从她手上接过一块薄片般的小石头。
伏云珠膝盖微曲,右腿蓄力,手往前一扬,小石头如飞燕般掠过水面,连续起落,惊起一行水花。
她拍拍手,“你也试试?”
佩玉点头,效仿她的动作,石片脱手而出,咕噜一声沉入河中。
一点水花也没有。
伏云珠扶额,“玩这个不能用蛮力,要用巧劲,看我的。”
她蹲下身,重新选了块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接着弯腰侧身,轻轻一掷,动作一气呵成。
石片如一只轻灵的小鸟,从水面掠过,身后一长串水花,飞了大半条河,才沉了下去。
佩玉由衷佩服。
两人在河边打了一下午的水漂,直到天色渐晚,残阳如血,飞鸿入长天。
伏云珠抬头,“要走了。”
佩玉恋恋不舍地打了最后一个水漂,见石片依旧笔直沉下,闷闷道:“嗯。”
江城门口,浩浩汤汤的车队停在路旁。
所有的百姓都会迁移往佛土。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路途漫长,魔兵相阻,可以预想前程有多艰难。幸亏佩玉身上备有许多偃甲,可以加快路程。
一匹骏马被人牵在队前,不甘地撅蹄,长长鬃毛披散着。
伏云珠:“这是江城最好的马,你救了江城,该你来坐。”
佩玉走近,骏马被她身上的煞气所影响,竟安分下来。她纵身上马,“我去队伍后。”
烈马昂首嘶鸣,绝尘而去。
伏云珠摆摆手,“走吧。”
夜风浩荡,云破月来。
泠泠月光照耀前程,车队缓缓驶往西方。
而在魔域之内,魔君手握夜光杯,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一幕。
“不放弃一个人吗?”她笑道。
洞庭道:“我派兵去拦住她们。”
魔君挑眉,“拦?”夜光杯晃了晃,深红的酒液潋滟,“圣人庄的时候,佩玉她们对柳环顾有一舟之恩,这次就当还了情,让她们去佛土吧,反正几条小鱼,也翻不起浪。”
洞庭攥紧手,不甘之色一闪而逝。
魔君:“陵阳呢?还在和那根小树腻歪?”
洞庭替她斟满酒,“是。”
魔君握着酒杯,走到琉璃窗前,俯瞰山河人间。魔宫建在圣人庄旧址,云顶之上,正好看两界风光。
她站在云海,发出与后来无数强者相同的喟叹:“无敌是多么寂寞。”
洞庭:“……对了,有个和尚来找过王。”
魔君侧身,“是吗?”
洞庭道:“我把他囚在别院里。”
魔君笑了笑,“和尚过来做什么?”
洞庭耸耸肩,“谁知道,给魔讲禅理吧。”
魔君沉默片刻,问:“云梦,你说有朝一日,仙与魔可以共处吗?”
洞庭骇然:“当然不能!你怎么生出这样的念头!”
魔君叹口气,“在我们那个时候,魔喜欢吞食仙家的内丹、人族的血肉,这是印在身体里的本能,正如人逐野兽而食之一样。”
“可是在万魔窟底这么多年,有很多的魔开始进化出另一种本能,用魔气代替内丹、血肉。魔气生于天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至于那些不知运用魔气的魔物,早被淘汰成了神智全无的怪物,互相啃噬。”
就像一头食肉动物,被困在一片草原里,不适应食素的,就会被自然淘汰。
她继续道:“魔与仙、与人,遭非从前那般不可转圜,你们当年没被羁押入万魔窟的,不也有了一套自己的修炼之法?”
魔君走到案前,抽出一本话本,“这书上也记载了这个道理,叫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叫寄余生的,真是个妙人,居然能用短短八字,说出天地至理。”
洞庭皱起眉,“但是我们被囚禁万年,如今又血洗整个仙门,仙魔之间的仇恨永不会消失。”
魔君把话本放回,“也许只有鲜血才能洗清仇恨,可这样,又如何是个尽头?”
洞庭:“你生了退意吗?”
魔君折身,望着广袤的河山,“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仙、没有人,这个天地该如何无聊。你看,寄余生这么久没有出续集了,她变成鸽子精飞走了吗?”
洞庭站起来,“往好里想,说不定她已经死了。”
魔君浅笑,“你去哪?”
洞庭道:“去找个会写话本的人,为你写本书,叫《魔君的自我修养》,或者是《如何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庭院之内,桃花霏霏,年轻的僧人坐在桃树之下,面对雪白的墙壁,闭目念经。
一声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打破了重重梵音。
他抬起头,淡金色的眸里,映出了一个雪肤明眸的桃衫少女。
“和尚,”少女坐在墙上,身后是灿烂的暖阳,“你在这念经做什么?”
她弯着眼眸,嘴角梨涡浅浅,显得天真无害。
天心道:“渡魔。”
少女饶有兴致,“你这些干巴巴的东西,连我这只桃花妖也渡不了,怎么渡最可怕的魔物呀?”
天心看着她,微微笑了下,“我跟魔说故事。”
少女跳到桃树上,裙摆拂动,“我也想听故事,和尚,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天心:“檀越请说。”
少女道:“你每过三天给我说一个故事,一月之后,如果你渡我了,我就给你一件东西,如果没有,你就给我一样东西,怎么样?对了,我叫华枝。”
天心想了想,开始说佛门中教人向善的故事。
但华枝不是一个好的听客,时不时蹦出一个为什么,俨然化作“十万个为什么”。
天心佛法精湛,性情温和,耐心将她的问题解答,待短短一个故事说完,已是天心月圆。
华枝挥挥手,跳到高墙另一头,花枝簌簌,“过几天再来找你!”
……
大半个月过去,江城一行人终于安全到达佛土。
这一路走来,除了几个散兵游勇,竟没遇到什么危险,安稳到出乎佩玉的意料。
浮屠山下的小镇人满为患。
一道结界,将佛土与外面分为了两个世界。小镇扩建许多,或许可以称之为大城,城中街道繁华,梵香飘散在空气中,随处可见传法的和尚。
伏云珠叫人将东西卸下,走到佩玉面前,“多谢。”
佩玉将马还她,“客气。”
伏云珠:“我听说佛土有条圣河,以后再和你去打水漂。”
佩玉沉默片刻,“……我不太会。”
伏云珠笑眯了眼,拍拍她的肩,“多练练就会了。”
百姓们很快在城外驻扎好,一个一个的帐篷,暖黄的光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