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陶郎,你能为我们几人弹唱一曲么?菀君怕再也没机会听了。”
陶惜年只犹豫了一瞬,便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吧。”
菀君难得地兴致高涨,道:“絮絮,去拿我的琴来!”
絮絮跑得飞快,一会儿便抱了琴出来,放在陶惜年面前。陶惜年想了想,便弹了一曲,曲子不急不缓,略带欢快。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歌声清亮而略带欢快,令人听了心情大好。菀君知道他是在劝慰自己,眼眶微微红了,悄悄拭去眼泪,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一曲唱罢,几人皆是刚从歌的意境中走出,击掌称好。菀君很久没这么高兴,几乎忘了自己还病着。她道:“哥哥说的不错,当真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几人谈天说地,很快便到了正午,吃过午饭,又聊了一阵,太阳都偏西了。
元遥和陶惜年该回了,菀君虽是不舍,却不好挽留。道别后,元遥站起身,陶惜年也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梁诸走在他们身后,是要送上一程。
看着元遥高大的背影即将远去,菀君突然叫道:“元郎,等等!”
元遥回过头来,看向菀君。菀君的脸蛋红红的,仿佛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道:“元郎,我……我们退婚吧。”
☆、第046章 邙山
“菀君?”梁诸听妹妹竟说出此话,很是惊讶。菀君的胆子,一向都很小的。
菀君轻声道:“我病成这样不能拖累了你,我们退婚,你去找个好姑娘吧。这些年……谢谢你了。”
陶惜年听了菀君的话也很是意外,不过他很好奇元遥要怎么接。
元遥没有犹豫,他道:“我没有娶妻的打算,婚约是家父定的,就暂时留着吧。”
菀君微笑道:“这样啊,那等元郎找到了心仪之人,定要告诉菀君,来找菀君退婚,菀君会祝福你们的。”
“好。”
“梁姑娘,后会有期。”陶惜年对梁菀君挥手道了别。
梁菀君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小声道:“后会有期,但愿……但愿还能相见。”
两人走后,菀君愣愣看着桌案上的琴一阵,伸出手去拨弄了两下。她也要学那曲《生年不满百》,真好听。
“菀君,你累了么?”梁诸在她身边坐下。
菀君摇摇头,道:“今日高兴,并不觉得累。哥哥,菀君很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是么?那下回我再请他们来家中坐坐。”
“不……不用了,怕耽搁了他们。”
“傻妹妹,不用退婚的,修远他应当不会同你退婚了。”
菀君惊讶道:“怎么说?元郎难道一辈子都不成亲么?遇着了喜欢的姑娘,该要成亲的呀。若是不退婚,难不成直接纳妾么?”
梁诸呵呵一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元郎喜欢陶郎君。”
“什么?”菀君一惊,险些叫起来,“哥哥,同你喜欢那阿绫一般么?”
“修远喜欢一个人,以他的性子,应当是不会变了。他说没有娶妻的打算,那便是没有。我了解他。”
“好吧。陶郎那般讨人喜欢,是我我也喜欢呢。”
“阿父已经去了三年,我若是接阿绫回家,你说阿母会责罚么?”
“阿母成日里吃斋念佛,性子好了不少。你是当家的了,阿母最多说两句吧。”
“你呢?菀君,你觉得阿绫怎么样?”
“挺好啊,可是你不续弦又没有子嗣,菀君也不能生孩子,梁家的香火可要断了呀。”
梁诸不以为意道:“叔伯家里有孩子,找一个过继不就得了,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只要告诉我,阿绫进门你有话说没有?”
菀君摇摇头,道:“没有,随哥哥喜欢了。”
梁诸拨弄了两下琴弦,笑道:“如此便好。”
两人出了梁诸的宅子,往洛阳大市方向走去,陶惜年打趣道:“修远,你为何不娶妻啊?你可跟我不一样,你又不克妻。”
“我没有喜欢的姑娘。”元瑶只如此回答。
陶惜年也不问了,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
回京兆王府要从洛阳大市穿过,一路上人潮拥挤,元遥便抓住了他的手腕。陶惜年一愣,任他握着。周围喧哗的人声仿佛安静了下来,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二人。
“明日去邙山?”元遥说,“你来洛阳,我总得尽地主之谊,带你四处走走。”
陶惜年笑道:“邙山啊,正是我想去的地方。自东汉以来,曹魏、西晋、还有你们大魏,帝王皇族大臣都在此处修建陵墓,风水好的不得了,我倒真想去看看,那处的风水是怎么个好法。”
陶惜年话音刚停,元遥在一间绸缎铺前停了下来,道:“天气凉了,去做身衣裳吧。”说罢,不由分说便将陶惜年领了进去。
“道长,大和尚,你们回来啦!”阿柏从树上跳下来,声音欢快地跑进厨房,“饭我已经煮了,鸡也杀了,大和尚,你做饭还是我做饭呐?”
“我去做吧。”他转过头来,对陶惜年道,“你先去歇息,明日一早还要去邙山。”
陶惜年点点头,回了房。他想,那掌柜的用七八种料子在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所以到底是要给他做几身?虽然元遥说只做两身,但怎么看都不像。
他从箱子里翻出罗盘和《青囊经》,打算明日去邙山好好测一下风水。
朔风扑面而来,带着入秋的凉意。自北出了洛阳城,再往北行,便是邙山。陶惜年骑着元遥的白马,元遥则骑了另一匹他手下小兵带来的黑马。元遥的马很温顺,尽管陶惜年多年不骑马,骑术不精,还是能骑得很稳。
阿柏从他胸口处悄悄探出头来,见四处无人,便欢喜地大叫了一声,道:“我还没骑过马呢!比骑花花那头臭驴好多了!”
陶惜年连忙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头按了回去,道:“小心些,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他们前行一阵,北面便出现一大片连绵的山脉。北邙何累累,高陵有四五。借问谁家坟?皆云汉世主。陶惜年向北望去,前朝的兴亡仿佛在眼前掠过。他瞧了这邙山的位置,山处洛河腹地,山势逶迤,又位于王都洛阳之北,尽收王气,的确是宜殡葬之所。难怪自汉以来,王公贵族皆在此入土。
他们在山脚前停下歇息,此时已经正午,若要爬山,恐怕在天黑之前就赶不回洛阳了。
元遥将水壶递给陶惜年,陶惜年喝了几大口,终于不渴了。阿柏扯着他的袖子,陶惜年便将水壶给他,坐下来吃胡饼。
他坐在垫子上,望着周围高大的山脉,又转了转罗盘,怎么看都确实是个风水极佳的宝地。他向山上望去,只见一个黑点迅速朝他们驶来,定睛一看,似乎是个人。
元遥也注意到了,往那处看去。黑点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到了他们跟前。
的确是一个人,穿着粗布麻衣,头发挽了一个髻,插着一根桃木簪,脚下踩的,是一把宝剑。是个道人。
那人约莫三十的年岁,长相普通,但五官还算端正,表情有几分木讷。他在二人跟前停下,将宝剑收了起来,向元遥行了个礼,道:“这位便是元将军吧,贫道涵虚,是经玄清师父引荐,来助将军西行的。”说罢掏出一封信件,交给元遥。
元遥看了信,将信还给他,问:“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处?”
涵虚木讷的脸上勾起一丝淡然的笑,道:“算的。我算出将军今日不在洛阳,在洛阳之北有山之处,想必便是邙山了。”
说话此话,涵虚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愣愣看向陶惜年,更是向他走了几步,嗅了嗅,道:“妖气。”又指着一脸呆滞的阿柏,“妖精。”
“喂!你怎么说话的呐!妖精就妖精,妖精怎么你了?”阿柏也不怕人了,急哄哄地冲涵虚嚷嚷。
陶惜年沉思半晌,心道他竟在我身上闻到了妖气,或许是因黑蛇精的内丹还未完全消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北邙何累累,高陵有四五。借问谁家坟?皆云汉世主。”出自张载《七哀诗》
抱歉今天又晚了,最近太忙,尽量日更,但可能九点多发不出来,请大家见谅_(:з」∠)_
☆、第047章 同行
“涵虚道长,你来早了,我暂时不打算西行,至少半个月后上路。”
涵虚道:“无妨,请将军让贫道借住几日,贫道便不赶回平城了。”
陶惜年听见“西行”二字,有些疑惑,想来是元遥又接了新任务,不知是个什么任务。往西边去,莫非是要出大魏的国土?那该是去做什么?
“也好,我府上还有不少客房空着,道长尽可住下。”
元遥见陶惜年看着自己,与他小声道:“胡后命我一月内前往高昌送国礼,还有些时日,我可以陪着你四处走走。”
陶惜年愣了一下。前往高昌,那可真够远的,不过自己原本就无事可做,何不跟着一起去?
“那个……我能跟着去么?”他犹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