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家原是有世交的,如今却极少往来,你哪日得空,带着你朋友一起来我家中坐坐,菀君她……想见见你。对了,还要多谢你这么多年没提退亲之事,菀君才没被人说闲话。时辰不早,我便回了。陶郎君,改日再会。”
陶惜年跟梁诸道了别,元遥也放开他的手。陶惜年觉得有些奇怪,他干嘛突然这么用力!
“今后尽量不要单独见他,他喜欢男人的。”元遥道。说罢牵了花花,将它引进门。
陶惜年一惊,倒也面色如常,毕竟他早就猜到了,呵呵。
他抬头看了牌匾,上面竟写着“京兆王府”四字。他想了想,京兆王应当是元遥去世的父亲。抬脚进了院子,院中种了不少花草,长得郁郁葱葱。庭中还有一棵桂树,长得极大,桂花开了一半,香味扑鼻。但有几盆盆栽被放在角落,已经枯死。他想大约是元遥时常需要出远门,没办法及时浇水。死了倒可惜。
阿柏从陶惜年的胸口处跳出来,抖了抖叶子,将身体伸展开来。他睁着绿豆眼看这庭院,蹦蹦跳跳转了一转,评价道:“还不错嘛,够宽敞!”
元遥带着他去了房间,这房间大小同他在道观里的那间差不多,房间内东西不多,摆放得很整齐。他放下竹箱,阿柏便开始整理东西。元遥出去做饭,他往床上一躺觉得万分惬意。终于到了!
“道长,你的琴给你放这儿行么?衣裳给你塞在这儿……”阿柏将琴放在矮桌上,又去将陶惜年的衣裳叠好了,放进柜子里。
陶惜年撑起身,道:“随便放吧,能让我找着就行。我去后面院子走走,你去不去?”
“去啊,那我先不收了。”
陶惜年在这京兆王府里转了一转,宅子是个五进的宅子,除了进门后的院子和他们住处的庭院,后面还三个小院,不过显然很久无人居住,只长着几棵大树和一些杂草,房间也都是锁着的。他只走到第四进便往回走了,大门锁住了。看来这最后一进就是元遥也很少进去。
他在里面瞎晃荡,走着走着竟是到了元遥家摆放祖宗牌位的小祠堂。二十年前孝文还未改制,牌位上的名字还都是拓跋之姓。元遥应该是在小时候改的元姓,若是不改,他该叫拓跋遥。
放得远的是拓跋家老祖宗,有不少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摆放位置离香烛较近的,则是三代以内。陶惜年隔近了去看,元遥的父亲是京兆王拓跋子推。不知道元遥有没有袭爵的可能。
“惜年,饭已经好了。”
陶惜年转过身,元遥站在他身后。阿柏正在爬树,听见这话从树上滑了下来,看来他等吃饭已经等了很久。
“那我们走吧,正好饿了。”他走在元遥身后,走了几步,好奇地问,“修远,你有爵位么?”
元遥道:“我是庶子,不能袭爵。不过胡太后答应赐一个爵位给我。若没有爵位,这宅子在我百年之后,便重归朝廷了。”
难怪了。梁家就算再有钱有势,也只是商贾之家,元遥的父亲为他订婚,也该好好考虑才是。
秋风过境,吹落几片树叶,其中一片落在陶惜年头上,元遥伸手将那叶子拿了,道:“我兄长是嫡子,但他早已遁入空门,这宅子便留给了我。”又道,“梁诸那里还是要去的,等过两日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
陶惜年微笑着点点头。
☆、第045章 做客
“你今日又怎么了?骚气!”阿柏把头靠在桌上,看陶惜年梳头。这妖道一大早觉也不睡,翻箱倒柜地找衣服,不知道又要干什么去。
“去梁诸府上做客啊,得穿好看点嘛。”陶惜年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你路上那么多日都跟他在一起,怎么不穿好看点?”
“不干你事!你不是说没睡饱么?赶紧睡觉去!”
陶惜年换上一套月白色长衫,系上腰带,左看右看万分后悔没多带几身衣裳。就那么几身衣裳,几日便穿重了嘛。路上的时候不觉得,可这是在洛阳哎。
怕元遥久等,他穿好了便立马开门。米粥的香味飘了过来,一闻就知道元遥在做早饭。
阿柏屁颠屁颠跑进厨房,帮元遥盛粥,然后给每个盘子里分了一块肉饼,一只鸡蛋。
三人吃了早饭,阿柏留在院子里。他一点也不孤单,一个人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逗弄元遥买昨日买回来的两只鸡。陶惜年和元遥则带着昨日便买好的礼品,去乐津里梁府找梁诸。
梁府很好找,宅子很大,比元遥家那京兆王府还要大上一圈。元遥敲了门,便有四个家仆前来迎接,帮他们拿礼品。陶惜年左看看右看看,这梁府与庾远道家几乎不相上下,真是家大业大。
刚走进第一道门,梁诸便听了通报前来迎接,道:“你们两人来便来了,还跟拜年似的,带这么多东西,太破费了。”
陶惜年笑了笑,其实都是元遥买的,呵呵。
几人在会客厅里坐定,随意寒暄着,但其实主要是陶惜年同梁诸在说。聊了一阵,陶惜年停下喝茶,却瞥见梁诸身后的屏风人影一闪。他想了想,兴许是那梁家小妹或是她的贴身婢女吧。虽说梁诸提过他妹妹梁菀君想见元遥一面,可他们毕竟是没成亲的,面对面坐着不太合规矩,因此在屏风后偷看。
元遥倒是什么也没发现,静静地坐着喝茶,不时看陶惜年一眼。
“梁娘子,你家未婚夫婿来了,这会儿走得动么?絮絮背你过去。”年约十六七的小侍女絮絮从屏风后跑回梁菀君的闺房,小声传话。
梁菀君躺在床上,咳了几声,勉强直起身子,脸色很是苍白。她道:“背吧,我怕等不到下一回了。”
“说的什么话啊,呸呸,晦气,不会的!”絮絮急道。
“是啊梁娘子,梁郎前日又遣人去南边找了个大夫,过几日便能到了,说不准你的病就要好转了。”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老妈子孙妈,絮絮来之前她一直在照顾菀君。
絮絮给菀君重新整理了头钗,又点了些胭脂,梁菀君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虽然两人不见面,但总要打扮打扮。末了,又给她找了件厚衣裳穿着,这才背上她,往会客厅走去。孙妈则在一旁护着,以免絮絮背不动摔了菀君。
但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缠绵病榻许久的菀君身子比落叶还轻,絮絮能背起两个她。
“我家元郎长得俊么?”菀君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我……今儿个来了两位郎君,我在屏风后偷偷看了一眼,都很俊呢,不过絮絮没分清谁是元郎。”
孙妈在屏风后铺了厚地毯,又给菀君拿了个软垫子,絮絮便将菀君放在垫子上。会客厅是亮的,屏风后是暗的。菀君可以透过屏风看清会客厅里的人,而她对面的人却极难看到她。
她几乎是贴着屏风,从细小的缝隙里看向对面之人。絮絮说的不错,是来了两位郎君,都长得很俊秀。她以为哥哥就已经很俊俏了,没想到这两位都比他哥哥更俊。尤其是坐在右边的那位,一双桃花眼,笑起来脸颊上有酒窝,那笑容简直能融化冬天的冰雪。不过她认得出来,他不是元郎,因为元郎是鲜卑人,而他与她一样,都是汉人,眸子的颜色要深一些。
于是她看向左边,元郎有一双漂亮的浅褐色眸子,像琥珀一样,与右边那位比起来鼻梁更高挺,五官更深刻,是另一种好看。元郎似乎不爱说话,只安安静静坐着,偶尔看一眼右边那位郎君。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菀君偷听了许久,知道右边那位姓陶,是从南梁来的,现下正住在元郎家中。听着陶郎与哥哥谈论南梁到冀州一路上的见闻,她便心生向往,真想出去走走,可却是办不到。
“梁娘子,渴了吧?喝点茶水。”絮絮轻手轻脚端了一杯热茶,递给菀君。
菀君一不留神,便泼了茶水,低低叫了一声。
陶惜年早就注意到有人偷看偷听,倒没觉得意外。元遥看向屏风后,有些疑惑。
梁诸转身看了看,见没有动静,觉得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便道:“是菀君,她想看看你。”
陶惜年道:“梁兄,令妹若是愿意,也坐过来一起聊吧。我们不是什么讲规矩的老古板,这里也没有外人。”
梁诸想了想,对屏风后的妹妹道:“菀君,你想坐过来么?”
过了许久,菀君道:“我……我先回房换身衣裳。”
约莫两刻钟后,菀君终于重新梳妆打扮,在絮絮的搀扶下坐了过来。她的长相并不艳丽,只是小家碧玉之姿,但气质温婉,一看就是个脾气好的。她脸上虽涂了胭脂,却依然带了病容,是个久病之人。陶惜年一看便知,大约是先天不足之症,原该早夭的,或许是大夫请的好,竟生生拖到如今。
虽然坐了过来,但菀君还是羞于启齿,但想着机会难得,便鼓足勇气与陶惜年说了几句,眼睛却是不时看向元遥。没想到陶惜年相当好说话,他们不觉间竟谈了不少音律之事。
“菀君,我就说陶郎是个会弹琴的吧,他的琴艺与嗓子真是一绝。若有机会教你听了,该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