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啰嗦!”
前些日子在冀州之时,同那帮道友应酬花了一些,添置家用又花去一些,最主要是花在那帮受难百姓身上了。他们救的那近百个百姓里有不少相当穷困,他便给了其中几人一点钱财作生活之资,以免他们食不果腹。他以为钱还能剩下不少,结果却在不知不觉间花得快见底了。
“那究竟还有多少啊?”
“三两银,外加一百多文钱。”
阿柏松了一口气:“还好没穷得底朝天啊!我们去洛阳得多少日?应该够了吧,大不了咱们少住店,饭我来做。”
“我不能用道法,骑着花花大概半个多月能到吧。够是够,到了洛阳就剩不了多少了,难道每日都靠元遥过活吗?在洛阳玩够了,还得再回去,路那么远,我吃什么?”
虽然不大喜欢元遥,但对于元遥会帮陶惜年这点,阿柏并不怀疑,他道:“那怎么了?我看他挺乐意啊,瞧瞧你那竹箱里还有多少米面菜肉是他留的,若是你吃得下,他恨不得每日给你塞一头整猪过来。放心吧,没钱跟他借点,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呐!”
“他又不是没救过我,早扯平了。”借钱嘛,元遥自然会借给他,可他总不能什么都伸手跟元遥要吧?
阿柏打了个呵欠,道:“你不准备过好日子了?每日里住帐篷倒是能把钱省下来。”
陶惜年想了又想,说:“我想好了,我要在路上找点活儿干!”
阿柏正在吃桃,听见这话,险些被桃子噎死,他连忙狠锤胸口,将桃子咽了下去,叫道:“你找什么活儿干?我就没见过你干活儿!”
“没干过所以试试嘛。”陶惜年说得理所当然。
“江湖杂耍胸口碎大石?我很乐意拿大铁锤锤你胸口!”
“闭嘴!让我好好想想。”
体力活他是不会干的,若是能使道术,倒能用道法做些体力活。除了体力活,剩下的,便是用笔解决的活儿了,替人写书信,画驱邪避鬼的符,做做法事之类,总能挣到钱吧。
虽说他是修道之人,却从不像有些小道那样,靠做法事驱邪挣钱,颇有些清高。不过眼下盘缠告急,事情总是要迈出第一步的嘛,他就不信他这么大年纪,竟连挣个钱也挣不到。
到了下一个城镇,陶惜年果然言出必行,在集市上摆了个摊,看相、算命、代写书信,兼卖驱邪避鬼符,凡是他能干的,统统用大字写在摊位上。
不过……事情果然没有想象中顺利。
“喂,还要再等吗?我觉得咱们可以收摊了!”阿柏缩成小小一团,蜷缩在陶惜年胸口。大街上人来人往,陶惜年的摊位无人问津。
“再等等,说不准又有人过来问姻缘呢。”陶惜年底气不足。
今日摆了半日,只有临近正午那会儿突然来了几个年轻姑娘缠着他问姻缘写情诗,他念在都是小姑娘的份上,一人只收了三文钱。
“那帮花痴娘们儿!”阿柏不屑道,“你只收她们几文钱,到现在挣够饭钱了吗?”
陶惜年拿出装钱的小袋子数了数,道:“十八文。”
“切!就够吃几碗面的!”
“哎,总比没有好。”他自我安慰。
花花扬起头,恩昂恩昂叫了几声,陶惜年连忙掏出一只萝卜扔过去,止住了它洪亮的叫声。
“今晚住哪儿?若是一日挣的钱不够你住店的,那还不如省点时间,多走些路。”
阿柏说的很有道理,陶惜年也明白,若是摆摊挣的钱够不上一日的花用,那还不如早些赶路。
“今早路过城西,见墙上有张告示,城东张员外家里雇人抄经,我这就收摊,去那儿碰碰运气。”
“那你不早去?”
“告示都发黄了,谁知道还招不招人?”
陶惜年收了符纸罗盘笔墨纸砚,往城东走去。张员外家很好找,城东最大的一户便是。他上前敲门说了来意,那家丁便将他引了书房,竟然是还有经可以抄。至于工钱么,一部经书四十文,要求字迹工整,没有错字。
好吧,他的字并不算工整,但好好写还是能看的。待这家的账房先生看过他的字迹,觉得尚可,便让他去抄了。抄完有四十文入账,倒是相当不错。
偌大的书房中,还有另一位年轻书生在此抄书,陶惜年与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坐下低头细细抄起经文来。日头偏西,那年轻人回了家,书房之中便只剩了陶惜年。见他还要继续抄经,家丁很贴心地送了晚饭和油灯过来。
陶惜年道了谢,待家丁出去,阿柏便迫不及待地伸出头,轻声道:“好无聊啊!道长,你什么时候能抄完?”
“一多半了,吃完饭再抄半个多时辰就能走了。张员外家倒是挺大方,连晚饭都给他解决了。”
他端起饭碗吃了几口,又给阿柏喂了几口,突然很想念元遥给他做的菜。元遥他们应该比他快,但此时也该还在路上,与他一般风餐露宿。这样想想,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孤独。
饭毕,他活动活动手臂,又开始抄起经来,很快便抄到最后一段。经快抄完,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感慨道:“佛经里写得好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师父怎么就从道经里给我了起了个怪道号呢?若是能改个道号,我就叫……如梦道长,梦露道长?”
阿柏白了他一眼,说:“我怎么感觉更难听了?还是叫弃智吧,傻乎乎地才可爱嘛。”
陶惜年把阿柏揪出来按在桌案上,险些将他揉成了饼。阿柏嘴里讨饶不休,听见脚步声远远传来,连忙噤声,躲进陶惜年的袖子里。陶惜年站起身,将纸笔都收拾了,将经书卷好。至于他刚抄好的那份,便放在桌上晾干,顺便等账房管事过来查验。
账房先生敲了门,过来查验经文,摸着胡子点点头,道:“字迹虽有些潦草,但也尚可,这是你的四十文。”
陶惜年将钱收好,又道过谢,去后院牵了花花走张府大门。这可是他头一次自己挣了钱,虽然一共只有五十八文,倒也够他住两回店吃两顿饭了。
天色暗了,华灯初上,他沿着正街慢慢走,正想找一家便宜的小客栈,走着走着却走到一处热闹街市。他抬头看去,无数女子衣着清凉,正挥手招揽客人。他瞪大了眼,这里莫非是花街不成?
阿柏嗅到了脂粉的味道,小声问:“什么怪地方?香香的!”
陶惜年正想换个方向走,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凤求凰之曲,琴声悠扬动人,琴技相当高妙。他眼睛一亮,寻着琴声向那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某人明日有事,存稿君也阵亡了,所以请假一天,请见谅!_(:з」∠)_后日继续21:13左右更新,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扔雷留评的小天使们,爱你们哟~
☆、第042章 路遇
他向着琴声传来之处走了一阵,衣着清凉的女子少了不少,花街的热闹从不远处传来,倒显得此处十分安静,只有那琴声如流水般缓缓溢出。
陶惜年发现琴声是从一间两层小楼里传出来的,小楼装潢精致,牌匾上写了一个“茶”字,竟是间茶楼。这世道原本懂得品茶的人便少,而此处还是北魏,北人向来是不懂品茶的。
不过此处一看便消费不菲,他今日虽然挣了几个钱颇为高兴,但也没打算进去,只打算以琴会友。
“道长,你干什么?”阿柏见陶惜年从竹箱里翻出琴来,好奇问道。
“以琴会友啊!”陶惜年回答得理所当然,他在一旁的大青石上坐下,将琴放在膝上,待楼上琴声渐歇,便弹了一首能唱和的琴曲。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坎坷长苦辛。”
正是汉诗《今日良宴会》。他见茶楼虽然清雅,但楼上客人必定是在欢聚,这曲《今日良宴会》倒还算应景。
他的声音相当清亮,只唱了前两句便有人开了窗,只是未露脸。过了一阵,一楼的几个窗户开了几条缝,有几个男孩正悄悄偷看。
他一曲唱罢,掌声传来,陶惜年抬头望去,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长相周正,约莫比他大上几岁。陶惜年隐隐觉得他并非那弹琴之人,不禁有些失落。
“这位郎君,我家主人请您去雅间一叙。”一位青衣小仆开了门,恭敬道。
唱个曲儿便能换杯茶喝,倒也不错。陶惜年欣然抱了琴,将背着竹箱的花花交给那小仆,便上了楼。
这楼里装潢风雅不假,但他一路上楼,越发觉得这茶楼并非茶楼,而像是……南馆一类。
这楼里只有男人,只有男人也就罢了,还大多数是十几岁面容姣好的少年,长得都白白净净的,有几分女气。他不禁记起从前庾远道拉他去南馆时的情景,无数涂脂抹粉的小男孩全都欲往他身上扑,吓得他慌不择路拖着庾远道一路狂奔。
二楼茶桌前坐着那位方才请他上楼的公子,他对面坐着一人,四十来岁,看上去像个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