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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智道长 完结+番外 (梅弄影)


  再看这些人的伤口,有的是普通兵器造成,有的则不是,刀口粗长,有几人甚至被拦腰斩断,血和肠子流在地上,幸而雪大被冻住了,不然更惨不忍睹。是什么样的兵器才能造成这样的伤?难以想象。
  “我快吐了,呕~”阿柏发出难受的声音。陶惜年道:“振作!死的又不是你的同类,哪有什么看不得的。”
  “我的同类才没那么容易死掉,也不会死得这么难看……”阿柏幽幽道。
  说的也有道理。陶惜年觉得有些冷,催促道:“阿柏,有活的吗,不会在我们走过来的这段时间冻死了吧?”
  阿柏觉得很有可能,毕竟走了半个时辰呢,再加上收拾东西的时间,若是受了伤又躺在雪地里,早就冻死了。
  山风呜呜吹着,陶惜年向四周望去,山麓被茫茫白雪所覆盖,一片死寂。不远处传来雪块掉落的声音,陶惜年招了招手,阿柏立刻机灵地跟上。一人一妖往前走了几步,拐了弯,只见一人面朝下躺在乱草堆里,背上染红了一片,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直觉告诉陶惜年这人没死,他走过去,探了探脉搏,还有轻微的律动。陶惜年一喜,又可以攒一件善事了。
  “没死吗?这人好像很沉,不知道能不能拖得动。”阿柏探头探脑地张望。
  这人身材高大,似乎比他还要高上几分,陶惜年估摸着阿柏是背不动的,只好亲力亲为了。
  陶惜年将人翻过来,借着灯光看去,此人不过二十来岁,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无,早已失去意识。他高挺的鼻梁,长长睫毛,薄薄的嘴唇以及光光的脑袋和青灰的僧袍都在提醒着一件事,这是个和尚,而且是个好看的和尚。
  准确地来说,是一个好看的胡僧。
  陶惜年端详半晌,阿柏凑过来问:“救吗?再不救要凉了。”
  “救,当然救。”
  

  ☆、第003章 胡僧(二)

  陶惜年背着和尚,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艰难地上山。
  阿柏走在前面掌灯,他太矮了,只到陶惜年的腰,根本没办法给他打伞。雪花落在陶惜年头顶,有的落在他鼻尖处,害得他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阿柏听了,立刻心疼道:“道长,让我来拖一阵,你打伞吧,免得受了风寒。”到时候又得捋他的叶子当药喝。
  “不了,你拖不动的。”
  陶惜年走走停停,又花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青龙道观。他走到卧房门口,把人往厚地毯上一放,靠在门边喘了几口气。
  阿柏伶俐地放下灯,将伞收起来便两下跳到那和尚身边,贴着他胸口听了一阵,说:“不妙了,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救得活。”陶惜年从阿柏身上捋了一大把叶子,关上门,又去脱和尚的衣裳。
  “死妖道,干你娘!捋这么多叶子,我早晚被你弄死。”阿柏恶狠狠地骂了几句,却又认命地低头用捣药杵将叶子捣碎了,放在一旁,去药柜里找来野山参和灵芝一类,准备煮着给大和尚吊命用。
  室内燃着炉火,很温暖,和尚身上的雪渗进衣衫里,僧袍变得湿漉漉的,伤口也开始流出血来。陶惜年将他翻过身去,刀口在后背,很深,皮肉绽开,深红色的血正慢慢往外渗,渗进他身下的厚地毯里。
  陶惜年皱了皱眉,用巾帕沾了热水,稍稍擦拭了一下,便将阿柏身上的叶子捣成的药汁糊了上去。药汁接触到伤口,血便止住了。不过伤口太深,得再处理处理。
  阿柏递了几尺白布,陶惜年将所有的药汁都糊上去,便一圈圈地仔细给他包扎。除了背上的伤口,其余的小伤口也给处理了。做完之后,觉得无聊,便用热水将他身上沾的血污都擦了擦,都是男的,也不避讳了。
  他打量了他一阵,看年龄这和尚也不过二十来岁,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高僧不成?
  若说是高僧……
  他低头看了一眼他胸口和臂膀上有力的肌肉,有几分疑惑。
  此人虽然不是肌肉纠结型的大汉,但这结实的身板也不像一般的出家修行之人。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左手心,果然有一层厚厚的茧,而他的右手腕上,紧紧绕着几圈檀木佛珠,半串珠子拽在手心,手掌则缠着白色的绷带,带着些许血迹。陶惜年想掰开他的手心为他查看伤势,那人将佛珠紧紧握着,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陶惜年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阿柏阴测测地凑过来,绿豆般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目光落在和尚脸上,说:“这人长得真丑。”
  陶惜年啧了一声:“你见过几个人?见谁都说丑。”
  “鼻子那么高,睫毛那么长,而且没有头发,像妖怪!”阿柏怪叫。
  “没见识吧,这是胡僧,不是南梁人,长得跟你见过的人不一样。”
  陶惜年心里暗想,皮肤白皙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全然是鲜卑人的特征。若他睁开眼,眸色不是深色而是浅的,那十有八*九就是了。
  “你要抱着他到什么时候啊?是时候就寝啦!”
  “拿两床被子来,给他在这里弄个地铺。师父的房间来不及收拾,又没有炉子,他受了伤,不能在那里睡。”
  “他敷了我的叶子,死不了啦!”
  “啰嗦,赶紧去拿!”
  阿柏认命地在地毯上铺被子,喃喃道:“地毯脏了要我洗,被子弄脏了还得我洗……”
  陶惜年挑眉道:“他弄脏的,等他好了,让他洗。”
  “你说的哦,我不洗了。”阿柏气呼呼地拍拍被子,看了光着上身的和尚一眼,“就让他这样躺吗?他醒了没衣服穿怎么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地捂上了嘴。
  陶惜年打了个呵欠,明显有些困了,说:“你去找一件我的衣裳,找一件大的给他穿。要不就把他的衣裳洗了,再给补补。”
  “不干啦,我得睡了。”阿柏说罢全身脱水一般,蜷成一个小球,滚进了离火炉不远处的小坛子里。那是他的窝。
  陶惜年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坛子,说:“这人若是醒了,你可千万小心别让他看到你,不然生生被你吓死我没积善反而成作恶了,听到没?”
  “听到了,明天我不做饭了!”阿柏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坛子里传来,带着一点幽怨。
  陶惜年仿佛没听明白他的抱怨,道:“明日见机行事,若他醒得早,你便不出来了吧。”
  阿柏没声了,仿佛是睡过去了。
  陶惜年又打了个呵欠,将和尚移到被子里,给他严严实实盖好。地铺的位置离炉子近,很暖和,比他床上暖和,应该不会冷。
  他翻箱倒柜一阵,翻出来两件宽大的长袍,一件深灰,一件青色,那人能穿,不过薄了点。冬日里的夹襦都是往小了做的,贴身才暖和,他的冬衣此人恐怕穿不上。他记得有一件做大了的,压在箱底,衣裳太多,懒得翻了,就此作罢。
  将深灰那件放在和尚枕边,陶惜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衫,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又忽的想起山腰那十几具死相恐怖的尸体,觉得有些恶心,决定先沐浴更衣了再睡。大冬天里沐浴是很冷的,不过还好最近他嫌沐浴冷就将浴桶放在房内屏风后面,房间里是温暖的。
  陶惜年冒着风雪去厨房提了两桶热水,看到了阿柏煨的药。他怕药煮干往药罐里加了些许清水,又提两桶凉水,倒进浴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火炉旁,坛子里伸出一只绿豆大的眼睛,盯着屏风上的影子发呆,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又连忙缩回坛子里。
  那人好像醒了。
  陶惜年嘴里哼着南梁小调,等水温渐凉,便从浴桶里出来,用干的巾帕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套上一件宽大的睡袍,光着脚朝自己的床走去,冷不丁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丝防备,一丝疑惑。但很温和,没有杀气。
  果然是浅色的眼睛。
  陶惜年朝他微微一笑,左脸颊上的酒窝显了出来,看上去是个十分天真无害的人。
  “醒了,你流了好多血,躺着歇息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陶惜年又说,“我去给你拿药,喝了再睡。”说罢四处找鞋,随意拖着鞋子,胡乱套了件披风,便开门冒着风雪去厨房端药。
  这种事情一向是阿柏做的,陶惜年将药倒出来一些,刚要去端,便烫了手,将药碗给打翻了。舔了舔烫到的手指,心想还是有阿柏方便。重新拿了一只药碗,再拿了个小碟当托盘,就不会烫手了。
  他将药碗端到和尚面前,吹了几口气,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说:“快喝吧,补血补气的,对你的伤最有效。”
  那人看了他许久,浅褐色的眼眸里不带任何情绪,陶惜年觉得这人的眼瞳在火光下像琥珀般明亮。最后,那人眨了眨眼,将药碗捧在手心,说了句:“多谢。”
  很标准的南梁官话,声音低沉而温和。
  陶惜年有些意外,他方才还以为此人恐怕听不懂他说话呢。转念一想,自北魏孝文改制以来,北边逐渐汉化,北人学习南语也不奇怪。
  陶惜年斜靠在床边,慢慢梳理着半干的头发,待那人喝完药,仿佛不经意问道:“小师父,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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