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滕羽和林望之也起了些闲情逸致,将黑妮它们交给了街边的人家,也租了一艘船,品味一番烟雨愁意。
小船驶在雾蒙蒙的□□里,虽是一路阴沉晦暗,但因身侧之人,风光便明媚了起来,滕羽眯着眼打量着在船舷梳理毛发的蓝毛小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听船家唱着吴侬软调,好不惬意,在快靠岸的时候,却见船家微微放慢速度,绕了下道,并转头解释:“那处码头是水涨后临时搭起来的,这前面也不知怎么回事,从三天前开始,像我们这种小船,过去都原地打转,怎么也前进不能,只好如现在这样绕一下了。”
滕羽探头瞧了瞧,但因为细雨很快便被林望之拉回了船下,滕羽撇撇嘴:“师傅你划过去让我们也瞧瞧呗,说不定我们有法子破解。”
“真的啊?”船家很激动,见二人谈吐不凡,容颜俊秀,气质出尘,说不得就是云游路过的仙人,又因那地虽过不去却也不会出人命,试试也无妨,便将信将疑的撑船划了过去。
很快,果如船家所言,因为水流,船一直只能在原地打转,不能往前,滕羽摸了摸下巴,同林望之使了使眼色,林望之会意,掏出佩剑往水里一卷,便拉扯上来一条大鱼。
而随着大鱼被拉出来的,还有一个痴灵,本是附在鱼身上,这会儿却被林望之的剑气打出,被滕羽眼疾手快的以符咒拴住。
水流果温顺了下来,船只行进再无阻碍,船家很是高兴,惊呼:“原来是这条大鱼在作怪。”
凡人看不见尸灵,滕羽也没有解释,在船家一再的感激下,上岸后,也没有拿谢礼,只拎起那条青黑色大鱼,同林望之一起摆手就走。
滞留在尘世的灵除了怨念所致,还有一种极为少见的,是因痴念存在的,只是这种痴灵极为弱小,也容易被怨灵吞噬,若是没有留恋便会消散,但若是长久的祈愿没有得到回应,也易转化为怨灵。滕羽苟活两世,痴灵这么个稀奇物种,也只在这一世见过。
痴灵的声音,人是听不到的,或可通过强烈的盼望寄托思念之情,以梦境的形式告知,但这也很难做到。
而这只痴灵,还是一个孩子,她的面容很苍白,头发很长,很是怕生的样子,看样子还并未死很久,但是身形已经开始苍白透明了。
“你为什么要守在那里,让船只无法靠近呢?”滕羽撑着下巴问。他二人先前转头跑进一家客栈,要了间房。原本贴着的符咒也撕了下来,滕羽摊在凳子上,见她能动就立马躲在了对面的凳子后头,颇有些无奈。
见小女孩不回答,林望之微微弯腰:“你叫什么?”
出人意料的,林望之那样一副冰冷绝情的面孔,试图露出名为“温柔”的表情,小女孩竟然探出头来,小心翼翼道:“我,我叫安慈。”年纪越小,也越直白,而滕羽连起码的善意也懒得伪装,难怪不讨喜。
“那安慈在那里做什么呢?”
“镯子,语迟的镯子……”
安慈从小身体就不好,去年冬天的时候又病倒了,好不容易撑到了春天,但还是没能打败病魔,半个月前死了。
但安慈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是同她从小就一块长大的玩伴,叫语迟,三天前,语迟跟家人一起来泛舟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枚镯子掉进了水里,而掉进去的地方,自然就是安慈守着的地方。
这枚镯子大概对语迟很重要,因为镯子掉进去后语迟怎么也不肯走,哭的嗓子都哑了,最后还是被母亲强行抱走的。
安慈附在鱼身上,好不容易才寻到了镯子,但因为力量太过单薄,无法附身于人,也无法寄托言语,就只能守在镯子附近,不让人接近。
滕羽和林望之废了好些功夫才缕清楚来龙去脉,而这会儿安慈已经能十分熟练的往林望之身后躲了。
滕羽有些好笑有些得意,小孩子的感知那样灵敏,安慈一定是感觉到这个人不同于表面的温柔吧,这个人这样好,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
见林望之询问的眼神望来,滕羽瞅瞅还是有些怕他的安慈,无奈道:“走吧,去河边把镯子捞上来,再带我们去语迟家。”
安慈果附在鱼身上叼上一个玉镯子,这镯子成色也并不很好,也不知为何语迟这样喜欢,但大抵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故事,有那么一些绝对也无法舍弃的东西。
跟着安慈,两人买了把伞共撑,终于在不辩时辰的阴雨中,到了一户寻常人家院前,滕羽微微愣神,这样普通甚至寒酸的一处院落,他也曾住过。
滕羽转过头,问安慈:“你既然成灵,那你未完的愿望是什么?”安慈是半个月前死的,而镯子只是三天前丢的,那一定还有别的什么,让安慈滞留于世。
因着滕羽前世成长环境等诸多原因,他不似其他修仙者,便对凡人大都存着一颗敬畏之心,他本身不爱管闲事,但他却欣赏这样的凡人,脆弱,但却在很多时候显出震撼心灵的强大。
再回到语迟家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两人敲开语迟家的房门,门后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妇人,只是脸上有很深的疲惫,见到滕羽他们,很是惊讶:“你们找谁?”
“在下越曲林家的人,旁边这位是我兄长,我们路过晋陵,见这房内隐隐传出女孩啼哭声,是为鬼灵,不肯离去,可是最近遇过什么白事?”
听见滕羽的话,女子面色一白,忙拉扯着滕羽二人进屋:“神仙,神仙,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啊,死的是我女儿的好友,她是不是也想带走我的女儿?求二位神仙救救我女儿。”
滕羽看安慈依旧站在门外,动也不动,明明总是躲在林望之身后的,这会儿却冲滕羽摇摇头,她说:“我不想看到她哭。”
那妇人拉着滕羽二人进屋,滕羽他们也终于见着了语迟,那是一个与安慈完全不同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一看便是活泼的性子,只是看来有些憔悴,听了母亲的话后,她瞪大眼睛看向滕羽:“你们是神仙,你们说安慈在这里?她回来了对不对?”她眼里有激动惊讶,却独独没有害怕。
让妇人离开,滕羽叹了口气:“她让我们来,把这些给你。”滕羽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子,和一块铁片。
滕羽怎么也没想到,安慈留在人世的原因,就只是因为这一枚铁片,安慈说,这枚铁片是语迟的爹走之前给语迟的,她这次病倒,语迟就将这铁片给了安慈,对她说:“我爹说,这是护身符,会保佑我平安的,现在我给了你,你也一定能平安的。”
只是语迟见着那铁片,却如废水加身一般惊叫推开:“我不要这个!我要的是安慈,你们不是说她就在这里吗?”
滕羽见女孩受了欺负一般,哭出声来,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想了想道:“安慈说,这个护身符很有用,就是因为它她才能撑过这个春天,所以她想留给你。”这些当然不可能是真的,那不过普通的铁片,哪有护身的奇效,只是滕羽觉得,在安慈拼力撑着的那段时光里,这枚铁片一定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见女孩仍是不收,只是哭,滕羽又开口:“安慈说,她不想见到你哭,你笑了,她才能高兴的。”
女孩捕捉到什么,猛地拉过滕羽:“她其实就在这里,就在这间屋子里是不是?”
滕羽扫视了一遍窄小的房间:“你觉得呢?你那样喜欢她,而她最喜欢的也是你啊。”
“那若是我笑了,她会一直陪着我,不走了是不是?”
滕羽不答,只说:“你若是幸福安康,她一定也会高兴。”
语迟狠狠吸了吸鼻涕,终于从滕羽手中接过了那枚铁片:“这是我爹出征前给我的,他对我说,他会回来的,我从前一直在城门口等他,只有安慈陪着我等,只有安慈信我,可是现在,安慈也不回来了。我,我要笑,安慈她看的到吗?”
滕羽看眼泪鼻涕挂了满脸,却努力扯开嘴角的女孩,回答:“恩,她一定看得见。”
林望之并未言语,他看着并无鬼灵的屋内,看着柔声安慰女孩的滕羽,眼底有些疼痛有些眷恋,这个人,安慰别人的时候,明明懒得说谎话,却也费心尽力的框着别人,这样好的人,这样温柔的人,若是能留在身边……若是能……
林望之摸到怀里的东西,攥紧,仍是没说话,他不会动摇的。只有失去,方能得到。
滕羽告知妇人已无大碍,母女俩千恩万谢的送滕羽林望之出门,滕羽自门口看到仍躲在院子里的安慈,看她竟然跑过来,靠到语迟身前,似乎想要抱住她,却只能任自己的双手如空气般穿过。
只是语迟一直在笑,于是安慈也笑了,也一点点开始消散。
“我会一直很开心很开心的,安慈,你听到了吗?”语迟盯着终于停雨,但日落西山仍是昏暗下去了的天空。
“恩,我听到了。”安慈凑到语迟耳边,如同往日里说着悄悄话一般,然后,彻底没了踪影。
大抵这世上总有别离,也总要别离,有些人知道的早,有些人明白的晚,经历过,爱过、痛过、哭过、也笑过,然后,方为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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