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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喂养手册 完结+番外 (谢樨)


  林裕低声道:“你……怎么在那儿,快下来。”
  “快下来,雀榕。”
  张此川稳稳地端着蜡烛,站在龙椅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下来了,这地方就是你的了不成?”
  林裕又开始大喘气。他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急切地道:“你——你给我下来,这些天你去了哪里?不要胡闹了,外面那些兵是你带来的罢?我不追究,只要你乖乖收手——”
  张此川此刻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些怜悯,同看一个幼稚的孩子没什么差别。
  他这副令人唇齿生寒的模样我想象过,不过是第一回见到罢了。张此川一直都挺能装的。
  我摸着怀里的兔子,心下叹道,他果然没有去赴无眉那个约。
  一句话,想要骗得他放弃这边的大事,转而去追寻一个死人的踪迹,这可能性的确太小了。
  “陛下,您这幅神情,是想杀了雀榕么?”
  张此川唇边噙着一丝笑意:“雀榕在您枕边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见到的总比听来的多。名不正言不顺来的皇帝,竟然还是个发疯断袖,圈禁阁臣,嗜杀成性……”
  林裕停下了脚步。
  “有谁要这样的皇帝?”
  张此川手中的蜡烛落下一滴烛泪,正浇在他手指间。
  但他仿佛毫无知觉一般,一动不动,字字珠玑。
  “您身边,还有谁愿意认您当皇帝呢?”
  呼吸声此消彼长,此刻静得连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裕仍然没有动。
  他背对我们,但我却像是能从他的背影中,看到这个敏感多疑、暴戾卑微的人正在逐渐被他的言语消解,高屋建瓴的摧毁之势,只等彻底崩散。
  殿外,狂风扫过,天边闷雷滚滚。玉兔从我怀中探出头来往外看,有点慌地小声告诉我:“谢樨——星盘要倒了。”
  我道:“没关系,别怕。”
  我跨一步上前,重重咳嗽了一声。
  本来静如死水的大殿中,闯入我如此突兀的一声,效果仿佛巨石投河,激起千层浪花。
  我道:“张大人这话可说得不对,至少我是真心实意支持着陛下,愿意同陛下生死与共的。”
  我扶正脸上的面具,终于望见张此川脸上出现了一丝诧异的神情,显然没料到这时候会杀出我这样的一个他计划之外的人来。
  “你是谁?”
  我清了清嗓子——
  “白兔教第一代教主,同兼青岩观仙身大护法,正是在下。”

☆、女儿

  “白兔教主?”张此川眉头又皱了一下。
  我站在离他远远的几重明黄落阶后, 朗声答道:“不错, 我的属下崔珏办事不力, 险些就入了大人的套子,答应为大人做牛做马了。我在此辟谣,并郑重声明:我们白兔神教, 从来都为万民江山着想,绝不背弃圣上半步;绝不与祸乱朝纲之人成一丘之貉。”
  祸乱朝纲这个帽子,扣得其实也重了些。在位时胡搞的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林裕, 他的统治时好时坏,有时像个无上明君,又是又全然凭着性子胡闹。相反,在豫党一手遮天的情况下, 朝中人员这样那样的毛病不少, 可百姓过得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把先帝留下的一手好牌打烂。
  两边各有各的好坏,此时谁走谁留,也只看一个选择。
  我道:“张大人煽动了兵部,私自调用了兵符不假, 但御林军并非完全在您的掌控下,如今辽边兵马已赶回护驾,预计明日抵达, 江陵城主三日前带兵死守关中;三千人对五万人,至多明日午时,叛乱的人便会在皇城中死绝。”
  张此川沉默着, 脸上在烛火映照下阴晴不定。
  我瞧得出他对我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甚而只淡淡瞥了我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去。
  明日午时,这时间足够长了。
  林裕却没想这么多,终于像是抓回了些心骨,往回看了看,瞧见了我们这一干站在他身后的人。他长舒一口气,喃喃念道:“对,朕的人……还有朕的人。”
  他甚而没有询问我是谁。
  林裕放心地往我这边走过来,刚走了几步,我正准备将他拉过来时,忽而见他像是刚刚听懂我方才说的话,面色扭曲了起来,眼角狠抽了一下:“江陵城主?他——”他剧烈喘着气,突然倒退几步,眉目狰狞地望向我,霎时又换上了带着敌意与怀疑的眼神:“骗子!半年前就是那个人,说着兵谏,干些要谋反的勾当!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他是——”
  他这一来一回间,我叹了口气。
  这孩子太愁人了。
  我缓缓接话道:“是个有勇有谋,一心为陛下江山考量的忠臣。这样的人,也不单江陵城主一个。”
  林裕愣住了。
  我道:“陛下,您惦念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前些天兔儿神托梦于我,说是做神仙逍遥自在,前尘往事,俱已忘却,请您勿要辜负林氏江山。”
  其实这话我应当早些说,应当在他梦里便说了。若是提早看清他的心魔,也不至于落得现下这样。
  我看林裕那样子,晓得他内心必然煎熬,两边拉扯,两边都不敢信。救驾的人来是来了,不过不会比即将打穿城门的御林军更快,我估计了一下,主城门那边大约还能撑个半个时辰,在这期间,若是没办法说服张此川收手,等刀兵斧钺逼宫进门,林裕九成九都要死在在这里。
  这也是张此川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
  林裕声嘶力竭地道:“谁?你说谁?朕……朕不知道,朕不知道!什么兔儿神,朕——我——”
  我平静地道:“我说的是陛下的兄长,林兆。在陛下派人弄死他之前,他的名字叫胡天保。”
  这下,连龙椅旁的张此川也震动了一下。他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了看我。
  也是这个时刻,一道寒光从我身后闪过,掠过我的面颊,再急指向林裕。我的面具啪地一声裂为两半,飞快地掉落在地。掠出去的人影将匕首按在林裕的脖子上,停下来凝视着我。
  “你到底是……”
  祉嫔开口问我。她用细绳绑紧了宽大飘逸的袖子,握着刀的手漂亮而端稳。我笑道:“娘娘不认得我,在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一层面具过后,还有一层障眼法,现在的我是郑唐。
  我道:“见过娘娘,在下云游之前,曾去令尊府上叨扰几日,国丈抬举我,收我做了学生。”
  我特意将“令尊”与“国丈”二字说得重了些,祉嫔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长眉一挑:“哦?那么,你刚刚说的皇长子的事,是他……我父亲告诉你的了?”
  我道:“不劳老师点醒,只是在看了娘娘的墓之后,陡然想明白的。”
  陈明礼的女儿,埋在与我的坟墓仅仅一山之隔的地方。陈明礼不祭拜她,却日日记得祭拜我,作为一个慈父,这不是单单能以陈姣瑶死后秘不发丧、“防止被奸人盯上,扰人死后清净”这样的理由足以解释的事情。
  赵修玉,陈姣瑶。姣瑶即为修长美玉,赵是陈明礼发妻的姓氏。各种关系,不必言说。
  想明白这一点后,以往的一切蛛丝马迹都变得清晰透彻。
  祉嫔就是陈明礼的女儿。她才当是真真正正的皇后。
  也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过去,由张此川调|教着长大的那个孩子,板上钉钉的张氏派系。
  陈家与豫党,看着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两家,却在这事上达成了一致:陈姣瑶陷害玉兔在前,陈明礼的学生弹劾在后,将玉兔扮成的皇后打入冷宫,明面上是打压,实则是一种保护。我们三人在冷宫中闹出再大的阵仗,也不见有宫人前来苛责,摆明了还是想好好养着“皇后”这条命。
  这大约也是陈姣瑶对于替自家人挡了灾的人,所抱有的些许感激。
  不仅是后宫的这件事,在甄选皇后时,无眉说他并未在纸条上动手脚,无论再测多少回,出来的名字定然也是陈家女儿。紫薇台祭天、持礼由国师主持,但其他的流程打点,只在礼部。
  陈明礼是礼部尚书,是他自己动手,将自己女儿的名字写了上去。他是自愿的。
  他和张此川,陈家和豫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应当是站在同一边的。
  这朝中仅剩的几个真正做事的人,却正如张此川所说,没有几个真正认林裕当江山主人的了。
  然而,这“站在同一边”几个字着实要考量一下,毕竟前面还有一个时长。曾经的盟友,最后如果分道扬镳,那也不算个事儿。
  我对着祉嫔道:“娘娘,你想见见你的父亲吗?尚书大人十分想念你。”
  

☆、绝杀

  “我……父亲?”祉嫔抬眼望向我, 眼中带着几丝怀疑。我一面盯着她手中那把差半分就要割破林裕喉头的匕首, 一面回答道:“大人便在东侧宫墙外的贡院中, 娘娘不去问个好么?”
  祉嫔还没有回答,张此川却出声了。
  他低低地道:“贡院……礼部么?”
  祉嫔冷冷地答道:“你莫要相信这个什么白兔教主的鬼话——”话音未落,我欺身而上, 趁她走神的这片刻空当,直接将林裕一把扯了过来。祉嫔见状反手就要落刀,我伸手飞快地替林裕挡了一下, 顺便将他踹去了门口,紧接着就见到赶来的几个暗卫赶紧将他扶住了,一个个都吓得半死,给他掐人中, 一叠声地叫唤着“皇上”, 仿佛他已经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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