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同样愤怒,只是朕无法用言语表达愤怒之情,更无法对任何人说出真相。
“对,对了,皇上,奴婢是被人打中后颈推进祭仪殿的,那人用力颇大,奴婢当时被打昏了好半天,请皇上着人检查一下奴婢的后颈,奴婢的后颈处一定会有些印记。”难为阿西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还能细心思虑,寻找脱困的证据,朕听得也是眼前一亮,如果真查出伤痕,就算不能作为铁证,亦可算是个旁证啊。
老皇帝听得也是眉头微微一松,不等众人说话,立刻就叫人传他御用的太医院医正申任堂过来。请太医院医正过来给一个小小的太监验伤,简直不能用杀鸡用牛刀来形容,但随行的太医总共三、四个,其中能完全得到皇帝信任的也就申任堂一个,而且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是举朝皆知的,只有他说的话,他下的判断,才能让宗室和皇帝同时信服。
只可惜,他的诊断让老皇帝和朕同时失望了,“回皇上,这位小内官后颈处没有红紫亦无淤青,从表面看来并无伤痕。”
不过,老先生随后捋了捋须,轻皱眉头说道:“只是后颈处不同其他部位,如果趁人不备加上力道用得技巧,也有可能在不留伤痕的情况下致人昏厥,臣可以为陛下演示。”
说罢,他也不理会旁边嘀咕他多此一举的宗亲,抬手招过一个小太监,手起掌落,小太监立刻应掌而倒,查其后颈果然没有丝毫伤痕。但因为力道不大,那小太监也不过昏了一小会儿,就幽幽醒转了过来。
但对于阻止一个人反抗,将其推进祭仪殿,这段时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就算申老神医证明了可以不留伤痕就致人昏厥,却并不能证明阿西确实遭到了攻击,而就在阿西和宋志杰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之际,事件另一拨关键人物被宣召进殿,就是那个内府司的掌事太监和他的手下。根据宋志杰的说法,是他打开了存放祭仪的殿门铜锁又随意离开,才让朕有机会“偷溜”进去破坏了七宝琉璃盏,绝对是要承担对祭仪看守不力的连带责任的。
“皇上,奴婢罪该万死,都是奴婢看管不力,才会让臻王殿下的猫有机会钻进偏殿,打碎了七宝琉璃盏,奴婢当以死谢罪。”那掌事太监进来时腿都是软的,刚踏进殿门,人就趴到了地上,而跟在他后面的几个手下,甚至连殿门都没进来就趴跪下去了。
“你亲眼看见是臻王的猫打碎了七宝琉璃盏?”皇上眉头早已经再次拧成了一个死结,“你还有你们,可都要想清楚了再说话,就算是臻王的猫打碎了七宝琉璃盏,也是因为你们看管不力,疏忽失职所致,损坏祭器可是大不敬,最轻也是斩立决,但若是其他原因有人故意破坏,或许你们还有一线生机。”老皇帝终于忍不住出口威胁了。
可是老皇帝的威胁在一阵诡秘的静默之后显示出无效的结果,“陛下,奴婢知道自己之罪罪不可恕,但奴婢更不敢欺君,奴婢甘心领死!”那管事太监如同前面进来报信的老太监一样,都是哭得涕泪纵横,声音虽然颤抖却仍旧死不改口。就连他身后的那几个太监,也同样紧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朕不禁暗自猜测,到底是谁居然肯下这么深厚的血本,要买通一个人干点谋私谋权的事情不难,可是要买通一个人去干要付出他自己性命的事情就绝不单单只是花银两能够做到的了。陷害朕,不!是陷害肉肉的这个人手伸的得有多长?根底又该有多厚?朕相信这个问题不止朕想起来会汗毛直竖,只怕老皇帝想起来也会食不知味,夜不安枕。
“对了!皇上,奴婢不止亲眼所见,还有证据。”那个掌事太监抬起头,急急说道,仿佛把证据拿出来他就可以洗清他需要承当的责任一样急切。
“你还有证据?”朕感觉老皇帝都快要被气笑了,这些人可是把这场陷害做得真周全啊。
“是!是!奴婢有证据,奴婢已经把证据带来了,请皇上过目。”
所谓的证据立刻就被送到了老皇帝和所有皇室宗亲的面前,是一块白色绢布裹着的一堆听上去唏里哗啦作响的琉璃碎片,不用说,肯定就是那个太祖皇太后亲手所制的七宝琉璃盏的“尸体”,而他嘴里所谓的证据就是那块——“裹尸布”。
“陛下,您看,今天早上寅时初刻奴婢带着他们对祭仪做了最后一次点检和擦拭,因为怕再落上灰,所以我们就在魏余儿琉璃盏上盖了一块细丝绢布,现在您看,您看这绢布上……”
一边说着,那个管事太监就将那块“裹尸布”整个铺了开来,就见上面印着颇为模糊的几个梅花印子,印子很小颜色很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那就是几个猫爪印。
朕不得不再次佩服设计这次诬陷事件的幕后黑手,连朕通常是被人抱着,不会踩到泥地之类特别脏污的地方都考虑得仔细周到,而且脚印弄得又轻又浅,模糊不清,就算想要比对也无从对起,只要隐约能看出是个猫爪印,大小跟朕的爪子差不多,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毕竟这么多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只为了陷害一只猫,想想——还真是大动干戈啊!这么多人证现在还加上了物证,就算朕这会儿开口能言,说出来也只能变成废话了。
朕一个个看过那些人,只想着,朕把你们一个个全都记住了,将来你们可千万别落到朕手里!
第34章
“这妖猫在太庙恣意胡为,小小畜生却连祭祀先祖的祭仪都敢随便乱碰,根本就是在羞辱我大夏皇族!皇上,不管您怎么问这事,这妖猫必是不能再留的!”
一边说着,一个三十来岁尖嘴猴腮的男人从肉肉身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向朕,朕直接一爪子呼过去,在他手上狠狠地留了几道血爪印,那人立即抓狂,甩着手便要再次来夺朕。
“走开!不许碰他!”肉肉怒叫,为了护着朕,直接蜷起小身子蹲到了地上,把朕整个死死地护在了怀里。
“臻王殿下放纵宠猫胡作非为,搅扰太庙,也当重罚,陛下切不可循私包庇。”当即又有一个声音传出。
“尚昕……”老皇帝很有些为难地开口,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哎哟喂,瞧瞧,瞧瞧,这一个个义正词严的,都是咱们太祖太宗的孝子贤孙哪。亏你们一个个顶着王候伯爵的名头活了几十年,我看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论辈分,你们都得算是臻王的叔伯兄长吧?你们就是这么当叔伯兄长的?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这么欺负个还没有门栓高的小娃娃和一只连人话都听不懂的猫崽子,你们丢人不丢人哪?这就是咱们大夏皇族的气量?我真是替你们臊得慌哦!”
一片严厉恶意的声讨中突然冒出个替臻王说话的,而且还说得声高气壮,不禁让太庙里所有的人都被惊住了,只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那个挺胸凸肚的胖老头身上——居然是慧亲王。
看到冒险出头替臻王说话的居然是这个泼皮破落户,很多人下意识就朝后退了一步,谁都知道这个慧亲王仗着自己在宗室里辈分高、年纪长,就连当朝皇帝都敢怼三怼,跟他扛上,那就跟被疯狗咬住差不多。
“搅扰太庙确属大不敬,可是臻王殿下毕竟年纪还小,陛下,依臣之见略施惩诫也就罢了。”有第一个跳出来给臻王说情的,紧跟着便又出现第二个。
“若都似华恩伯这般,那咱们大夏皇室将再无体统可言了。难怪华恩伯府一代不如一代,当家的光知道溺爱,子孙如何能够成器?”
“臻王生而不详,如今居然带畜牲进入太庙,还摔碎了祭仪重器,实属不孝子孙,就该削去王爵,废为庶人,留在这太庙里为列祖列宗守灵赎罪。”
……瞬间太庙之中吵成一片。
而肉肉只是紧紧搂着朕,不管那些大人们如何口沫横飞,言词犀利,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将朕死死护在怀里,不抬头不起身不让任何人碰朕。
“够了!都住口。”老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了,他额角青筋爆跳,目光扫过一众皇室宗亲,眼神里闪烁着刀光剑影。
“陛下,可否听臣妾一言?”作为唯一能够进入太庙的女性,原本一直凉凉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皇后,这会儿似乎是终于把戏看够了,见到皇帝发怒,才施施然摆了摆袖走上前来。
皇帝阴沉着脸看着她。
“虽说弄坏了祭仪是大罪,论罪当斩。可是尚昕今年才六岁,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想来列祖列宗也不至于真的怪罪于他。依臣妾的意思,就将那猫还有这些玩乎职守的内监们处置了,罚尚昕在长云观带发修行几年也就罢了。一来嘛是替列祖列宗守灵赎罪,二来也是收收心性,待过得几年心性成熟,再回宫中便是。”平心而论,皇后这番意见居然还算是中肯,既不过严也不过厉,立时便有许多皇室宗亲点起了头,赞起皇后贤良淑慧,处置公允。
只是——为什么非要把朕先处置了啊?
肉肉扑嗵一声在皇后面前跪下:“不!不行!母后,求母后不要处置大仙,这事绝对不是大仙做的,儿臣宁愿自削王爵,愿意此生长留长云观替列祖列宗守灵,只求母后不要处置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