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她应该把头发剪成了齐肩短发的,可是现在她的头发柔顺地垂到了腰间。
怎么回事……时间倒流了?还是……
“你醒了?”
一个男声突然打破了白色空间的寂静。季纭缥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发声源看去——她确定上一秒那里一个人影都没有——那里站了一个穿着黑西装,头发微卷的青年。
“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青年担心地扫视了一下她全身,嘴里还说着季纭缥不怎么听得懂的话,“这是我能找到的你最好的身体状态了,看起来应该是高一……说真的你22岁的身体最健康了,那个时候你在大学里加了排球队……哎,算了。跟【现在的】你说也没用吧。”
“……?”季纭缥听得一头雾水,“等等,请问哥哥你是谁啊?”
“哥……哥哥……”听到这个青年似乎被吓了一跳,随即他恢复了温和的笑容:“我是谁不重要……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嗯,应该是把你送回高一的时候。记住啊,‘今天’这个时候你不能出现在那个坐标里,会被车撞的,和你那个朋友随便去哪里转转……”
“等等……”季纭缥越听越迷糊,“我没死吗?我不是被车撞了吗……”
“……你没死。”青年叹了口气,“‘那个时候’的你的确已经被车撞死了,现在的你是高一时候的状态。所以说我现在只能把你送回高一——”
季纭缥直直地看着青年的眼睛追问:“你到底是谁?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
青年一顿,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季纭缥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这么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对你有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啊。”青年苦笑了一声,“那是当然的。因为你的死……基本上就是我造成的。”
“……你是撞我的司机?!”季纭缥惊到。
“不是!”青年扶额,“唔……怎么说呢……啊说起来你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吗!我现在就把你什么时候千万不能干什么告诉你,你就可以快乐地活过28岁了——”
“也就是说我本来是活不过28岁的吗?”
“……”青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很奇怪,”季纭缥直直地看向他,“听起来你像是知道我的所有事情一样……还有你说的我的死是因为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年沉默了一阵,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迎上了少女的视线:“现在决定权交给你,如果你坚持问我这些你其实没必要知道的事实,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但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问,可以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在姥姥姥爷的关怀下长大,和朋友一直保持联络,成绩优秀,受人喜爱,事业有成。嗯……是啊,如果长到28岁的时候可以成为很有人望的著名公司经理,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多金帅气的男人向你求婚……你想要怎么办?”
季纭缥沉默了一下,然后她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青年没想到她会反问,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她:“我……只是想救你和……你父母。”
“……我父母……”季纭缥惊讶地问:“可以救他们吗?”
“所以说那个是我的目标啦……”青年无奈地说,“你到底是选什么?回到过去还是……”
“我要留下来。”季纭缥坚定地说,“我想救我父母。”
“不可能。”青年快速地回绝。
“你……为什么这么说啊!”季纭缥惊讶地说。
青年的脸色变得凝重,“因为……我已经试过了。你的话更不可能……”
“没试过怎么知道!”季纭缥有些生气,“我的父母当然是要我来救!让我留下吧!”
“……”被少女的气势震到,青年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啊……也对啊,不愧是季纭缥……就是有这个气势以后才能当上经理的啊。”
“那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吧。”青年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屏幕很大的智能机,“现在起——‘季纭缥’这个存在的全部就从时间轴和因果律上剥离了。”
细细长长的走廊,一排排散发着微弱白光的顶灯,一扇扇紧闭的白色的房门,尽头房间银色的门上红色的“手术中”的字样,还有坐在长椅上焦急地绞着手的男人——就像是电影里的一幕一样,标准的医院场景。
“季先生?”紧闭的铁门突然打开,一个被白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医生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护士。认出他是助手,男人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冲上去抓着医生的肩膀连珠炮般问:“我妻子呢?孩子呢?都好吗?怎么样了?”
医生微微转过头去,不去看男人率直的盈满担心的眼睛。
“……病人本身身体不好,加上是早产…很遗憾,我们尽力了,不过只能保住一个,请您考虑一下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啊?”男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呆滞。他僵在原地,本来狠狠抓着医生肩膀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半晌,才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
医生狠了狠心,这种情况不论是谁都不想看到,但是他必须尽快询问家属意见然后回去继续抢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做选择吧。
医生看着深深低下头去的男人。虽然惋惜这样年轻而幸福的家庭过早的蒙受这种灾难,但是现在他们没有办法做得更好了。他们真的尽力了。
这个病人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选择救孩子的话,因为羊水已经破了好久了,孩子极容易胎死腹中或是脑缺氧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即使救回了母亲,她的身体也会变得更加虚弱,而且有很大几率无法再次怀孕。
男人现在几乎要哭出来一般眼神里写满了绝望。
“……只能……救一个……?”他低声重复。
现在就是在让他选择,和自己的妻子说再见还是永远无法见到自己的孩子。
多么……残忍的选择。
“……救救她。”
男人突然抬起头,紧紧地抓住了医生的手,疯了般大喊:“救救她……救救亦纭吧!我求求您们了……救救她……”
听到这话,一旁的小护士战战兢兢地递上了手中的夹子和笔:“保大人是吗,请您在这里签字……”
男人颤抖地接过夹子和笔,再次犹豫。
这是他握过最重的笔,上面挂着他挚爱的人的性命。
最终男人还是落了笔,用几乎划破纸的力度,颤抖地写下了他的名字。
从未写得这样歪歪扭扭的季良二字,白纸黑字,在他眼中却是鲜红的,像是渗出了妻子和孩子的血一般。
医生护士拿了协议,急忙转身想回去。却被男人突然的话拽住了脚步。
“让我……能让我进去看看妻子吗。”男人祈求般地看着医生,“求求您……让我……看看她……”
医生叹了口气,吩咐护士去准备无菌服,自己冲进了抢救室。
季良刚才是匆匆赶到医院的,在签完手术同意书后并没来得及进产房。他的妻子陆亦纭的情况实在是太紧急又太危险,以至于当时所有人都忘了问他要不要进去陪妻子。
穿好无菌服后季良马上冲了进去,第一个映在他眼中的就是白色的……却染了鲜血的床单。
氧气罩遮住了陆亦纭的一大半脸,但是还是看得出她标致的小脸此时白得像纸一样。她痛苦地大口呼吸着,但是见到季良的瞬间嘴角不自觉地扯开了一个弧度。
“阿良……”
她的声音失去了平时的活力,整个人脆弱得似乎一阵风都能带走她的生命。
季良一下子跪在了她的病床前,死死握住了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我在……我在,亦纭……”在说出第一个字的同时,季良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他哽咽着,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她的名字还有“我在”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
“别哭呀……阿良……我……没事的……”陆亦纭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阿良……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的……”
“孩子……?”季良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个破音般的笑声,“……亦纭,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
“……阿良?”从季良空洞的眼神和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里亦纭突然就明白了,她一下子激动起来,“不……阿良,不可以放弃这个孩子!”
季良惊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但……但是,亦纭……”
“我…可能没办法再生孩子了……”止住了想要说什么的季良,她大大的眼睛也里盈满了泪水,但是她仍然微笑着:“我不想……后悔。保孩子吧……阿良……我……没关系的……我们的孩子……我不想……放弃他……”
“亦……”
“让他……代替我……活下去吧……”
“…………”看着妻子坚定的面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话语般,季良只是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