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一直告诉自己，无论遇到什么困难，熬过去，有卫在呢，他注视着我。
卫铮是他的神，他的信仰，这一瞬间，被信仰抛弃，他几乎难以支撑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之后几天，他一直没有游戏，白天晚上都在拼命工作，效率前所未有的高。
只有脑子里塞满了其他东西，才不会因为崩塌的信仰崩溃绝望。
只是他晚上依旧失眠，一旦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天卫铮的斥责便会循环播放。
他只能依靠药物或者AI催眠入睡。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尽管一直坚持锻炼，塞巴斯蒂安还是不可避免地消瘦下去，但他的蓝眼睛并不疲倦，只有一片空沉沉的寂静。
“天哪，亲爱的，我要去找尼古拉斯！”名义上的女友格温德琳来看他，惊怒交加，“他这样压榨员工是不人道的！你需要休息！”
塞巴斯蒂安目光描摹这个可爱的年轻女孩，他在挣扎。
现在告诉她真相，和她分手，然后她伤心一阵子，不会遭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与此同时，卫铮也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抑或是就这样继续下去，跟卫铮断个一干二净？
“睡一觉就好了，”塞巴斯蒂安最终露出微笑，抚了抚格温德琳的长发，“你可别去惹尼古拉斯，我会被他扣工资的，宝贝儿。你知道尼古拉斯，他是个暴君，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恋爱影响我工作。”
“他敢！”格温德琳心疼极了，抬手捧住他脸颊，“这才几天啊？上次通讯你还是生龙活虎的，现在瘦成这个样子，我讨厌尼古拉斯！”
塞巴斯蒂安含笑道：“我保证，过几天又会胖回来，好不好？”
“反正我没什么事，留下来照顾你怎么样？”格温德琳希冀。
塞巴斯蒂安为难：“可是我工作很多，我怕会冷落了你。你知道的，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没关系，我每天能看着你就好了，”格温德琳笑逐颜开，“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工作添乱的。”
格温德琳明显打定了主意，塞巴斯蒂安不可能再拒绝。
于是他抱了抱格温德琳：“你真好，格温，我爱你。”
“我也爱你。”格温德琳笑容甜蜜。
接下来，格温德琳一日六餐都给塞巴斯蒂安安排了高热量食物，并且监督他演唱睡眠时间，每晚39:00，准时提醒他睡觉。
但他是睡不着的，只能瞪一会儿天花板，等着AI帮他催眠，或者吃点药。
格温德琳就躺在他隔壁房间，这让他更加煎熬，每天见到这个女孩子，他都在动摇、纠结。
“啊，总算胖了几斤，”看到秤上显示的数值，格温德琳眉开眼笑，抱住塞巴斯蒂安亲了一口，“没有辜负我的努力。”
塞巴斯蒂安搂着她，调笑：“那是，万一到时候我体重压不住你可就糟糕了。”
格温德琳脸一红，敲他脑袋：“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AI：“亲爱的斯图尔特先生，您的小铮铮发来通讯。”
塞巴斯蒂安一怔，松开搂着格温德琳的手：“宝贝儿等会，我接个通讯。”
格温德琳乖巧懂事地回避了。
看到屏幕中久违的那张脸，塞巴斯蒂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卫铮看起来情绪也不怎么熬昂，想必这几天也不是太好过。
两边都沉默着。
卫铮先打破了僵局：“我在你家门口，你在哪？”
塞巴斯蒂安：“我在外面出差。”
“有空吗？我们再谈谈。”卫铮还是抱有希望。
“嗯，”塞巴斯蒂安笑了笑，没什么别的情绪，“等我一下，我马上回去。”
卫铮看了他一眼，挂掉通讯。
“宝贝儿，我有事要回去一趟，你在这乖乖等着我啊。”塞巴斯蒂安迅速穿上外套，跟格温德琳打了声招呼。
“好，早去早回。”格温德琳笑眯眯地挥手。
塞巴斯蒂安坐悬浮车，几秒回到了家门口。
卫铮在那站着，他没有穿军装，一身简单的短袖长裤，戴了顶棒球帽，看起来多了几分随意亲和。
塞巴斯蒂安下车，走到他面前，开门：“请进。”
卫铮跟着他进去，塞巴斯蒂安打开冰箱：“想喝什么？”
“白水。”
塞巴斯蒂安合上冰箱，喊家务AI去烧开水。
两人隔着一个茶几，面对面坐着。
卫铮沉默几秒，先开口：“能再考虑一下吗？格温德琳的事。”
塞巴斯蒂安：“这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了。”
卫铮叹了口气：“没什么好说？你就打算这样跟我犟下去？”
AI端着水壶和水杯上来了，它们是傻狍子，一点也没觉察出主人和客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微笑着把东西放到茶几上，收起托盘弯腰退下。
主人和客人都完全无视了AI，只是沉默地对峙着。
塞巴斯蒂安盯着卫铮，蓝眼睛不是以往的透亮。
良久，他嗤笑，语气有几分尖锐：“虚伪。”
卫铮皱眉：“你说什么？”
塞巴斯蒂安重复，态度也坦荡了：“我说你虚伪。”
卫铮难以置信的表情渐渐收起来了，脸色冷淡：“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在找借口，你自己何尝不是？”塞巴斯蒂安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白水，放到卫铮面前，“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弃。这是一个完整严密的计划，漏了哪一步都会满盘皆输。现在计划已经启动，离弦之箭是不可能收回来的。”
卫铮没什么表示，只看着他，等他说完。
“这些天我好好想过了，也能理解你，”塞巴斯蒂安微笑，貌似洒脱，“我知道，我是你的污点。你的国家，你的亲人，你的部队，都希望我们两个断得一干二净，老死不相往来。你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你念旧情，或者说你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无情。
“所以你一直想找个借口，最好是我的错，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跟我了断。现在我给了你这个借口，你正好借此机会跟我断了。
“论玩弄权术，你们华夏是祖宗，现在我为了政治目的欺骗一个小姑娘，我人渣，我承认，但你敢说你们华夏没对其他国家做过更卑鄙的事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一直这样说。
“说起来，我自己也是你们口中的异族，其实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无论对我怎么好，你一直是有防备的。
“这是无解的，卫，你其实也是个很自私的人，毕竟你们天道信念也没规定你们不可以自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自私，只不过虚伪地掩盖，但我的自私很清楚很明白，你只是比我会粉饰太平而已。
“你一直觉得和我上床是错误，是你的污点，你无论如何都会找到借口抛弃我，弥补这个错误，洗刷污点。我不可能永远不犯错，就算这一次我做出了让步，下一次你还是会抓住我的错误，跟我了断。
“我们的关系，看起来都是我主动，你回应，其实主动权一直掌握在你手里。你没有那么在乎我，爱你的人太多，你爱的人也太多了，你的亲人，朋友，上司，下属。而我除了母亲以外，只有你。你身边的人都在跟我拔河，争夺你，我怎么抢得过？
“所以，就这样吧，我也想掌握一次主动权，”塞巴斯蒂安微笑，“断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我也累了，不想一直追在你身后，小心翼翼，就怕什么地方惹了你不高兴。你觉得呢？”
卫铮静默着听完，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我，”卫铮连失望都没有了，点了点头起身，“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随你吧，再见。”
卫铮走了。
塞巴斯蒂安知道，他这回大约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他软倒在沙发里，闭上眼，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血液的温度。他刚才一直在等着卫铮反驳，但卫铮没有。
他不知道，这是真的被他说中了，还是卫铮已经不在乎了。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刚才那番话，他是真的这样想，还是为自己的卑鄙选择找借口。
毕竟，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卫铮身上，那感觉不是一般的轻松，几乎是一瞬间，那种欺骗好人的心理负罪感便消失了。
塞巴斯蒂安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现在二十八岁的他，成为了当年十八岁时他最厌恶的人。
他微微动了动，一点不想起身，在头脑混沌中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心理上的打击，还是前段时间连续高强度工作让身体吃不消了，塞巴斯蒂安当晚发起了高烧。
格温德琳久等塞巴斯蒂安不至，有些担心，联系了尼古拉斯，结果尼古拉斯并不知情。
她急疯了，坐悬浮车到塞巴斯蒂安家门口，尼古拉斯已经进去了。
AI确认了她的身份，也放了她进去。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他白天还好好的！”看到男友脸色带着病态的潮红，格温德琳难过地捂住嘴，目中泛起泪花。
尼古拉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过来时他已经烧成这样了，AI检测到他已经烧成了肺炎。”
AI帮塞巴斯蒂安挂好输液瓶，退下。格温德琳上前，摸了摸塞巴斯蒂安烫手的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