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文惠羽指尖落在一道道伤痕上,才明白她话中所指,轻轻说一句,“都过去了”。
过去了?不,还差的很远,文惠羽暗自下了一个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要不深入敌营,怎能让这一页真正的翻过去。文惠羽趴在江待一的耳边说:“你要记住,伤你这样的人,下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文惠羽极少说话带着这样浓烈的恨意。
江待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晃神间,文惠羽又换回了轻柔的声音说:“我看比也甭换寝衣了,就这么睡算了。”
江待一颇为为难的说:”我现在手脚这样,又身中剧毒,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也没这个体力呀。"文惠羽脸上添了维红的颜色,”啪”的一声拍在了江待一的头上,”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睡的舒坦点,快睡觉。”说着就一口吹灭了床头还燃着的红烛,黑暗中还听见文惠羽低低的说了一句,”脑子里净是那档子事”。
☆、第94章 伤情诗
这几日江府的气氛风云诡谲,人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不安,战场上的节节败退,终于也威胁到了钱塘,没人知道今日荣极一时的江府还能撑多久,唯独江待一与文惠羽的独院中依旧是波澜不惊,温馨度日。
郭天放放江待一回去之后并没有懈怠下来,而是不失时机的加紧进攻,先后派兵入云州。粤州,持续给江新武压力。
江待一坐在花园中,小夜伏在他的膝上,与他一同听文惠羽抚琴。文惠羽一身浅柳色的银线丝绣蝴蝶兰素纱衣,点点粉色桃花落在衣襟袖口,映得肌肤如雪,眉目明耀。她时而垂首撩动琴弦,时而浅笑着看向爱人和孩子,这样美好宁静的画卷,就连阳光都想停留在此,迟迟不肯移动。
一曲完毕,江待一侧着头对小夜说:“小夜这曲《广陵散》是爹娘定情的曲子,好不好听?”
文惠羽娇叱道:“什么都跟孩子讲,像什么样子”。
江待一调皮一笑,“说些实话还不许了吗?”
文惠羽起身走了过来拉起小夜的手说:“自己玩去吧,什么时候累了饿了,就去厨房吃东西。”又对在一旁伺候的小月嘱咐道:“小月你去陪他,仔细着点。”
小月带小夜去玩了,文惠羽又让周围的下人都退下,只剩她和江待一两人在花园里。文惠羽俯身圈住他的脖子,叹了一句,“总是前呼后拥的也未免太无趣了”。
江待一侧一侧头正好吻到文惠羽的长发,“的确如此,我也就只想和你一人呆着,一人听你抚琴,不与他人分享。”
“那我继续给你弹就是了,你还想听些什么?”
江待一含着笑意,温暖如三月春风般的说:“不必了,你就坐在我旁边,陪我闲聊就很好了。”
这几天,对于政事江待一不去问,不去理,但并不代表他不清楚眼下的形势,心中也甚是忧虑,只是和文惠羽在一起的时候下意识的隐藏起这些负面的情绪。
文惠羽握着江待一的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好,我陪着你聊”。午后的阳光柔和的洒在文惠羽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飘渺如蓬莱的仙子,身后的花团锦簇也不能与她相提并论。只是这样美好的日子,对于江待一来说太奢侈了,他夜里咬着牙挨过一阵阵的刺痛时候,就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坐在花园回廊长椅上的文惠羽见四下无人,索性把双腿也拿上椅来,双手环着并拢的的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歪一歪脑袋说:“闲聊好,到省的我弹琴弹的手酸,以前在襄京的时候我们总是游山玩水,聊天下棋,日子过得实在快活。到了钱塘后,你总是很忙,忙着政务,忙着打仗,我总是一人在府上,还好有雨桐相陪也不算太寂寞。”
平日里文惠羽是沉静如水,很少有这样俏皮可爱的样子,也鲜少说这样抱怨的话。江待一看着她,静静说:“是呀,我也时时在想,我要真是个侯府里的泼皮无赖倒真自在了。”
文惠羽敛一下脸色,“可你的命格注定不平凡,你的性格也注定不会甘于平凡,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退路了。我愿意陪你走下去,前面是荆棘也好,是鲜花也好,我都不会后悔。”
江待一动容道:“有你相陪什么路都不会太难走的。”
文惠羽的眼中氲起一团霜雾,“就算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也要撑下去,你胜利时漾起的笑容即使我无福看到,但也会在心中为你高兴的。”
江待一嘟囔这说:“莫名其妙,总说些没边的话”。其实他的心里总有些隐隐的担忧,郭天放对惠羽一直抱有非分之想他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不想去深想,也不敢深想。
文惠羽也扯了扯嘴角,“随口说说罢了,我们去药庐看看靓儿吧,她回来之后几乎是扎在药庐拔不出来,吃睡都在药庐,我怕她熬不住。”
江待一却摇头说:“还是不要去了,师妹身子一向很好不说,她每见我一次就多一分焦急,那里还肯听我们的劝告呢,怕是会更拼命的制解药。
文惠羽听他说的有理也就不再坚持了,低低的叹了口气说:“不知师公何时能来呢”。
江待一也听江新武提起过,无解大师将来钱塘相助,心中也甚是期盼,总算是在混沌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只是不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解大师究竟何时出现。“算了,听天由命吧,该出现的时候师公他老人家自然就出现了,急不来的。”
“你们原来在这呢”江老夫人招呼了一声,笑盈盈的走过来。岁月就算是再垂爱一个人也很难在她的身上不留下一点痕迹,四十好几的江老夫人虽是保养的很好,但眼角的细纹和发丝间的银发也越来越难掩盖了。“我去你们房里没找到你们,看到前头玩耍的小夜,他说你们在花园中,我这才找了过来。”
江待一手脚不便,就没行礼只颔首叫了声“母亲”。
“婆婆,您怎么来了?”文惠羽起身扶将老夫人坐下,“您来的身体一向不好,这几日风大您怎么还出来吹风呢?”文惠羽嫁进江府的这几年,一直是恪尽儿媳的责任,照顾公婆的饮食起居,尤其与这个婆婆相处甚是融洽。
江老夫人携着文惠羽的手,坐在廊上,“我这个老婆子也是无事,就上你们这来坐一坐。”
“父亲这几日很忙?”江待一试探性的问道。
江老夫人摆手道:“他哪有不忙的时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的事我也懒得理。”
江待一淡淡的“唔”了一声,眉头却是越来越紧。
“你的伤……好点了吗?”江老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怕江老夫人担心,就没有告诉她江待一中毒的事,只是说手脚筋被断了,但还有医好的可能性,所以她虽然心疼儿子却也并不太悲观。
江待一抬了抬手臂说:“靓儿一直都在帮我治伤,以他的本事再续上断的手脚筋也不是难事,只是能恢复成什么样就看我的造化了,只是再重练武功就……”
江老夫人用她稳稳的声音宽慰道:“武功失了就失了吧,娘亲一直觉得武功这东西是包袱,就是因为背了太久才不舍得放下,放不下就会一直被它所累。如今你失去了武功,可以说是不幸但也是幸事,或许你会发现有许多东西远比武艺重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江待一仰起头看了看湛蓝色天空中寡薄的白云,风一吹就散了,天上的云尚且如此脆弱更何况地上的人呢,“是呀,祸福相依,我也不相信我就会这么被打垮,我虽然失去了健康和武功但好在还有父母,还有惠羽。”说来恐怕江待一自己也难相信,他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让自己接受了手脚被断,武功被废,疆土沦陷的事实。江待一心中虽然惆怅苦闷,但却从没有绝望过,看来心里的确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在支撑他。
文惠羽和江老夫人分别握住江待一的两只手,虽默默无语,却是心意相通。
又是一天过去了,今天江待一在外面呆了一整天,陪着小夜玩耍,听着惠羽抚琴,与母亲闲话家常,从前怎么就没有这种发现平淡的日子竟这样好。
文惠羽扶江待一回房间的时候,已经累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江待一想给她倒一杯茶都发现自己做不到,只得说道:“喝点水吧,你身形本就纤瘦又没有多少力气,干吗逞能的一个人扶我回来?”
文惠羽先倒了一杯茶递到江待一的嘴边,他先喝了一口,自己才把剩下的大半杯茶喝光了,又倒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的说:“不就是你小瞧我,说我没力气把你扶回来,我就要给自己争口气。”
江待一心里清楚是她知道自己一向好强,不愿示弱,让别人背进背出的自己脸上肯定挂不住,才强撑着把所有的活儿都揽了下来。虽然心知肚明,江待一也不去戳破,四下看了看说:“我想看看书,你扶我到书桌前吧”。
文惠羽应了一声就把他给扶了过去。江待一坐在桌前看到上角有几张砚台压着的宣纸,好奇的用小臂把砚台拨弄开,轻吟道:“风紧雁行高,无边落木萧萧。楚天魂梦与香消,青山暮暮朝朝。断续凉云来一缕,飘坠几丝灵雨。今夜冷红浦溆,鸳鸯栖向何处。”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