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待一不好意思扫视了一圈屋子,军营里房子大都是给士兵们居住,他这间相比较而言算是很好了,但毕竟比起将军府来还是太简陋了,可这些都不是要紧,桌上散乱公文,书本,笔砚,地上还有好多空酒坛,床榻上被子也没有叠,被凌乱揉成一团。
“王姑娘见笑了,下这几日没顾上收拾屋子,来,请坐。”江待一搬来一张椅子道。
王雨桐道了声谢,坐下来道:“听靓儿说,江公子一向是干净整齐人,小时候靓儿屋子总是乱不像样,都是你帮她整理,我想是江公子太过心烦意乱以致于此吧。”
江待一低低叹了口气,垂眼道:“王姑娘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王雨桐歪着脑袋,眨了眨眼道:“我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靓儿临走时候把公子事情交给我了。”
“这个师妹,我有什么事?”
王雨桐嘴角挂着淡淡微笑,“江公子当真不知?惠羽这一年里郁郁寡欢,我可是心疼紧,你呢?”
江待一头垂低了,想把眼底无失落藏起,可却依旧是被王雨桐看清清楚楚,轻启朱唇:“与其这不明所以怨天尤人,不如坦荡面对,或许结果没你想那么差。”盈盈起身道:“响鼓不用重锤,我言于此,希望大哥不要把我话作才好。”
适中语气,一声大哥叫自然亲切,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间距离。见她要走,江待一便送她到门口,“王姑娘,多谢你”。
“谢我什么?”
“嗯……”江待一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王雨桐看他这个样子,笑道:“好了,我玩笑罢了,我只希望我这一趟没有白来,惠羽她……她其实很可怜,我不想她再伤心了。”
“我……我知道”
“那我就不久留了,告辞”王雨桐朝他点了头,便转身款款离开了。
天又黑了,江待一江府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踌躇着不是进不进去,而是进去该怎么面对,诶!如此扭捏犹豫,哪里是我作风,一跺脚便踏进了家门。
远归回家自然是要先拜见父母,江待一来到了父母房门前,轻叩两下,“父亲,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门迅速就打开了,江母一脸慈爱笑容拉儿子进来道:“回来就好,我心里还打鼓,你迟迟未归,就担心你是出了什么事。”
江待一甩开前襟,跪下叩首道:“儿子不孝,回来迟了,让母亲担心。”
江母宠溺摸了摸跪地上孩儿,“无妨,起来。”旁边一直坐书案前江武,深沉又铿锵有力声音响起,“终于肯回来了?我以为你打算搬到军营去住了呢。”
江待一红着脸低下头,缓步走向自己父亲,“孩儿错了,父亲海涵,别与儿子计较了。”
看着他像个犯错孩子,江武面色稍霁,“你这小子,真是胡闹,既然回来了就叫上大家一起用晚膳吧。”
“好主意,我这就叫厨房准备”江母欢说,即刻就吩咐下人去准备。
小月一路上脚步轻跑向文惠羽房间,推门就叫道:“小姐,姑爷回来了,老爷大厅设宴,叫您过去呢。”
文惠羽琴音戛然而止,他,回来了,回来了,看小姐愣愣样子,小月上前探头,她眼前摆了摆手道:“小姐想什么呢?点换衣服去大厅才是。”
文惠羽如梦初醒,立即让小月帮自己换衣梳妆,就连从前被束之高阁朱钗胭脂都拿了出来,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瑰姿艳逸,柔情绰态,罗衣何飘飘,轻袂随风远。文惠羽看着镜中完美自己,总算是满意点了点头,翩然而去。
☆、第77章 初为父
回到久违家,江待一除了拜见父母,还有一件事是要立刻做,拜祭文家亡灵。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灵堂布置也简单了许多只剩下几个牌位和祭奠物品。江待一跪牌位前,虔诚扣了三个头,起身后,双手合十道:“文家列位死我有诸多懊悔,诸多自责,幸得列位保佑,待一不辱使命,斩了齐王首级来祭奠列位,以慰列位天之灵。”言罢,将用装齐王首级冰封木匣奉于灵前,又上了一柱香,缅怀一番,方离去。
江待一到大厅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江武还是以一家之主身份端坐主座,两侧分别是江老夫人和文惠羽,而文惠羽怀里还抱着个两岁娃娃,再下边坐则是文惠铭,小惠铭应该已经十岁了,这个年龄孩子总是长得格外,个子高了,模样也出落越发水灵了。要是李靓和章影还话就会再多出两把椅子了,而这孩子应该是小夜了吧,江待一心中暗想。
“来,待儿,坐,都是你爱吃菜。”江夫人招呼自己孩儿坐下。
江待一颔首落座,看了一圈桌上菜,笑称道:“还是娘好,儿子喜好都记得。”
江夫人给他夹了一块点心,宠溺笑道:“你这孩子,来,尝尝看这双色豆糕。”
双色豆糕,这承载了自己太多美好回忆,还记得第一次给惠羽做过之后,她很喜欢总是要自己给她做,而自己也是乐此不疲。江待一混着回忆,神情复杂咽下了这一块双色豆糕,“味道很好,谢谢娘”。
文惠羽注意到了江待一闪躲目光,不敢直视自己,而她早已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江待一。一身纯色白衣,不加修饰,袖口领口剪裁紧紧贴身,脚踏青缎云纹靴,显干练。原本白皙皮肤,也覆上了黄沙颜色,眼角眉梢之处早已找不到稚气,五官也加分明了,处处透着锋芒。
江武摸了摸小夜头道:“小夜,这是你爹爹,叫人。”
长得粉嫩嫩小娃娃,怯生生探头叫了声“爹爹”。文惠铭也跟着礼貌性叫了声“姐夫”。
爹?江待一心中大惊,自己可是女子,何时得了个儿子?按理说小夜叫自己姑父才是。压下震惊,江待一难以置信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这是你儿子,我孙子,江夜文。你这个当爹真是好生糊涂,自己去幽州之前,连惠羽已有两月身孕都不知道,回程路上又受到颠簸,不足月便生产下来,你怕惠羽身子吃不消便先遣人送她回来,自己则带着孩子后回来,怎么?这些都忘了?”
听完江武一席话,江待一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摆手屏退了左右,见没有外人便开口道:“父亲,你明知道小夜他是文家唯一后人,怎么对外说是我儿子,你这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有什么好准备,白捡这个一个乖儿子,够有福气了。两年前你带这孩子回来时候,我就喜欢这孩子,有这孩子我江家就后继有人了,其实这主意你出征幽州之前我就打定了,只是当时你一门心思备战,就暂且搁下了。可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总得给他一个健全家吧,我就对外宣称这是你长子,取名江夜文。
小夜这孩子着实可爱,讨人喜欢,而自己与惠羽又不会有孩子,若有个孩儿承欢膝下也不错,如此细细想来,江待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两全其美好主意,拱手叹道:“多谢父亲如此为孩儿着想。”
一顿饭下来,闲话家常,其乐融融,但总有那么点别扭,所有人都有相互交谈,只有江待一小夫妻俩没有任何对话。
家宴结束后,文惠羽把怀里孩子交给乳母带下去歇息,自己只身回了房,江待一则闷声跟她身后。
江待一轻轻带上门,绕过屏风,低头绞着衣角,酝酿着开口第一句话,生怕开场就说错了话。
“舍得回来了?”文惠羽坐床上,捋着长发道。
江待一没想到她会率先打破僵局,下意识“嗯”了一声,又清了清嗓道:“惠羽,我已将齐王首级供于灵堂。”
文惠羽应道:“我知道,从你打进幽州那天,我就知道了,只是我现吃斋念佛,听不得这些个打打杀杀话。”
“那个……”江待一继续绞着衣角道:“惠铭那孩子长越来越像你了”。
文惠羽轻声道:“是呀,她性子也收敛了不少,不像从前一样爱胡闹了。她被你部下送回来时候,你都已经出征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声。”
“当时鬼风有伤身,回程慢一些也是正常。”
我这说都是些什么呀?绕来绕去说都是些无关痛痒小事,江待一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连怎么说话都不会了。
文惠羽看她窘迫样子,不经意勾了勾嘴角,道:“傻傻站那里做什么?过来坐吧”。
江待一喜出望外,立即坐到文惠羽身旁,生怕晚了半刻她会反悔。可坐下来之后,心思却乱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文惠羽身上丝丝茉莉花香味钻进鼻翼,甚是好闻,对他又有着致命吸引力,不由自主靠向那个娇软馨香身体,双手也握住了文惠羽纤细五指。
文惠羽身子倏地一震,好久没有与人这般亲近了,空了许久心也突然被填满了,良久道:“你长壮了,也晒黑了,真是长大了”。
江待一嘿嘿笑道:“都是当爹人了,能不长大吗?我是越长越难看,你却还跟以前一样好看。”
文惠羽记得以前他就总说自己长得好看,不禁问道:“好看?你对我就只有这一个形容词吗?”
“不是,不是,还有很多”江待一连忙摆手,而后又思索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榄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