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先去书房了。”
赫胥猗心中着急,顾不得安抚母亲。
宋文慧忙问:“晚上留下来吃饭吗?”
“看情况。”
赫胥复最近足不出户,整天猫在家中都快发霉了。只是许家的事虽然告一段落,但证据也不过是从许秦雄的手中转到了尹如琢的手中。他现在已经见识过自己那“女婿”的手段,曾经因金钱而生的谄媚统统变作了敬畏和惧怕。
他一辈子做过不少荒唐事,但只有那件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因此惶惶不安,辗转难眠,也就近些年稍微好了一些。就在他以为事情将要过去的时候,没想到竟又被旧事重提。
“唉。”
赫胥复叹了口气。
被尹如琢知道至多也就抬不起头而已,他知道这女婿有分寸,会顾及尹家和赫胥家,更会顾及赫胥猗。可要是被女儿知道,他恐怕的要被送进监狱了。
毕竟,他这女儿对爷爷的感情可是非常非常深厚的。
赫胥复焦虑地抱着头,面前的电脑都已进入屏幕保护状态还浑然不觉。
他不是没有过后悔,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后悔也没有用。当时一切都在逼着他走向这条不归路,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爸爸却对他见死不救,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爸爸!”
赫胥猗没有敲门,直接闯入了书房,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赫胥复被巨大的关门声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再看女儿铁青的脸色,已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猗、猗猗,你怎么来了?”
赫胥猗面色冰冷地望着他:“我怎么来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难道不知道吗?”
赫胥复自觉最近已经非常低调,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那一件事。
“我、我没有啊……”
他垂死挣扎地狡辩着,赫胥猗却冷冷一笑:“没有?如琢都和我说了,你要是还觉得没有,不如我们让警察去判断判断。”
一说警察,赫胥复已经是两股战战。
“怎、怎么会,如琢她不会……她不会让你知道的。”
“如琢是我妻子,你难道真的认为这样的大事她会瞒我?”
这句话终是让赫胥复溃不成军。
“猗猗,猗猗啊,这件事是爸爸不好,可、可是为了赫胥家,你不能把我送去警局啊!”
“爸爸当初也是没办法,你爷爷……你爷爷怎么都不肯救爸爸……爸爸也是没办法啊……”赫胥复说得磕磕绊绊,“而且你爷爷那时候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爸爸也是在帮他解、解脱……是、是许家挑唆我的,说什么你爷爷去世的话,家产就都是我的了……”
赫胥猗只觉得一阵晕眩。
她听到了什么?
赫胥复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40章
“猗猗, 人死不能复生, 你、你就放过爸爸吧……”
赫胥复毫无所觉地全盘托出, 赫胥猗已是浑身发抖。
“你这个……畜生!”
七年前, 赫胥复欠下巨额赌债。赫胥猗的爷爷赫胥谨因此气得一病不起, 不仅将赫胥复逐出家门, 并扬言要断绝父子关系, 将爵位直接传给孙女。
赫胥猗当时十六岁,平日里虽然也帮祖父的忙, 但大抵上还是个天真的少女。面对爷爷病重, 父亲被逐出家门,债主日日上门的境况, 她的内心是惶恐的。
虽然赫胥谨说要和赫胥复断绝父子关系,然而债主们都知道赫胥复没有钱。赫胥谨无法主事, 宋文慧体弱, 最终只能由赫胥猗这个长女出来与他人周旋。
那时陪在她身边的是张景宣。
抵押庄园来还清欠款正是张景宣帮赫胥猗出的主意, 当时赫胥谨已经卧病在床,时常神志不清,赫胥猗不得不哄爷爷签下名字。
那时的她还把赫胥复当作爸爸,那时的她还以为张景宣和张家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可当协议成立之后,许家开始上门要债,张景宣和许箐茹也订了婚,当初的她傻傻地以为张景宣是逼不得已。
爷爷不得不在刚度过危险期的时候就来处理这个烂摊子,而她和母亲妹妹一起被送往了国外。赫胥猗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却仍没意识到张景宣在这其中起的作用, 写信给他,希望他能来和自己汇合。
即便两人不曾许下任何誓言,即便张景宣不曾给过任何承诺,她也愿意为爱勇敢一次。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张景宣,而是爷爷冰冷的尸体。
当她赶回赫胥家,一切都变了。爷爷因病逝世,父亲继承了爵位和庄园,三分之一的土地被当作所谓的“谢礼”送给了许家。
也是在这时,赫胥猗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愚蠢、自私而且荒唐。
一切都是她的错,对张家和许家的报复是她唯一获得救赎的方法。
“猗猗。”
赫胥复带着哭腔的呼唤终于将赫胥猗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是你……”她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感觉到的只有无限的陌生。
这个人是她的爸爸吗?
这个人是爷爷的儿子吗?
这本该是她和爷爷最亲近的人,却弑父卖女——赫胥复根本就不止是混沌荒唐而已,他有着懦弱的外表以及最狠毒的心。
这个人……
这个人究竟是人吗?
而继承了他血脉的自己,又如何呢?
“猗猗,你、你要做什么!”
赫胥猗手中紧紧捏着从书桌上拿起的裁纸刀,却像是听到赫胥复的声音后才发现自己的行动。她看了手中的刀一眼,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爸爸……”
她向前走了一步,吓得赫胥复连连后退。
“等等猗猗,你冷、冷静一点……你要干什么?”
赫胥猗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在嫁给尹如琢之前,她的怨恨,她的愤怒还有她的悲伤都是压抑的,隐忍的。只为支持赫胥家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复仇对她来说遥遥无期。
可现在,她获得了一切报仇的条件。她为此欣喜,为此得意,甚至因此差点迷失。
差点忘记自己最该做的是什么。
原来最该受到惩罚的人一直在她身边,而她却至今才明白这一点。
“不要,救、救命啊!”赫胥复推桌翻椅,一边惨叫一边慌忙逃窜,“救命!猗猗疯了!”
尹如琢刚进门就听到了二楼的尖叫,匆忙嘱咐了一声宋文慧,之后三步并两步飞奔上楼梯。
“猗猗!”
尹如琢闯进书房时里面已经一片狼藉,赫胥复像是在避开什么危险的洪水猛兽般逃窜着,然而赫胥猗只是呆呆地站着,唯一的威胁不过是她手中一把裁纸刀。
尹如琢怕她伤到自己,也顾不上赫胥复,几步上前打算夺取赫胥猗手中的裁纸刀。
“猗猗,你冷静点,先把刀放下。”
尹如琢去学校接赫胥猗,可在校门等了很久都没看到她的人。电话打不通,吴卓也说没接过夫人,她心中一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打了一圈电话,最终还是祝惜辞提示她来赫胥庄园看看。
赫胥猗这时才有了反应,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尹如琢的脸上。
“猗猗。”
“你知道对不对?”
这个人是她的伴侣,是她的妻子,是她现在名义上最亲密的人。
之前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真的认为尹如琢是可以信任的。
明明都受过了那么多教训,明明已经不是那个十六岁的无知少女,为什么她还会有那种天真的时刻?
还好,一切都不晚,还好她还没爱上尹如琢,还好……一切都还能挽回。
尹如琢倒吸了一口凉气:赫胥猗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她知道了!
“猗猗,你怎么会……”
她找了最专业的人来确保许家只有一份录音,就是她手中保留着的那一份。只要她不说,赫胥复不说,赫胥猗绝不会知道——她已经确保许家的人接触不到赫胥猗。
“尹如琢,连你也骗我。”
这句话说得如此平静,却让尹如琢感受到了最深切的痛苦——这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绝望。
“猗猗,你先把刀放下。”尹如琢现在唯一的诉求就是她能不伤害到自己,“我会向你解释的。”
“不准过来。”
她从来就没有可以并肩作战的人,尹如琢也不过是她利用的对象而已。
所以,这根本算不上是背叛,不是吗?
可是,此刻她的心中为何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尹如琢和赫胥猗僵持不下,赫胥复却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向着门口跑去。
“你给我站住!”
赫胥猗眼见着父亲要逃,没有经过思考就想追上去。
“猗猗,”尹如琢趁她分散注意力,看准时机控制住了她的手腕,“不要追了,听我说……猗猗,你听我说……”
若是在平日,赫胥猗自然不可能争得过尹如琢,两人的力量相差悬殊,尹如琢还懂一些格斗技巧。然而此刻赫胥猗正处于愤怒与激动之中,尹如琢竟然没有一举夺下她手中的刀。
“不要,你也不准碰我……尹如琢,你为什么要包庇他?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