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烟还想再问,云舟站了起来,拍了拍肚子,满意地笑道:“吃几口烤鸡,这肚子也不烧得慌了。我担心阿黄在这儿闯祸,还是先回去看着它吧。”
“有嬷嬷在,阿黄不会闯祸。”谢南烟说完,看了看天色,确实已经很晚了,她黯然道,“也是,你也该回去了,免得师父找人来把你给押回去。”
云舟不解,“我都乖乖吃了引魂散,还怕我在这府中乱来么?”
谢南烟摇头苦笑,“师父是怕我乱来。”
“乱来什么?”云舟蓦然发现谢南烟眸光脉脉,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禁干咳了两声,“还……还不成的……”
谢南烟哑然笑笑,“什么还不成的?”
云舟低下了声去,她望了一眼门外的庭院,“至少这里不成。”她想到那个丫鬟就这样突然死在身边,不免心有戚戚。
这是年宛娘的家,每个卫士都是她的杀人利器,就是一个魔头的巢穴。
“别怕,她的眼睛已经走了。”谢南烟安慰她,“就在我拿烤鸡进来之时,那人已经走了。”
“啊?”云舟大惊,她并未发现有人来过。
谢南烟笑道:“你就知道吃烤鸡,当心被油蒙了心,科考那日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是谢南烟拿鸡进来时说的话,此时她再说了一回,语气之中再无责备之意,倒多了几分打趣的意思。
“虽然第一阵我输了,可我还想与师父再战一场。”谢南烟缓缓站起,走到了门前,将房门反手关上。
“这样……不好……”云舟担心年宛娘杀回一个“回马枪”,到时候坐实了她动心之事,她真不知该如何保护她。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她又教了我一回。”谢南烟走近云舟,双臂勾住了她的腰杆,紧紧抱住了她,“总有一日,我会把解药拿到手的。”顿了一下,她附耳细声道,“阿舟,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没怕……”云舟嘴硬,不肯承认。
谢南烟忍笑道:“当真没怕?”
“没怕。”云舟忍不住笑了出来,拥住了她的身子,“有烟烟在,我什么都不怕。”
“若有一日,我不见了呢?”谢南烟忽然想问。
云舟的笑容一僵,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不会的。”
“万一呢?”谢南烟再问。
云舟扶住了她的双肩,微微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来寻你,一定能寻到你。”
“万一……”
“嘘……”云舟不准她再说下去,捧住了她的脸,轻轻地啄了一口。
谢南烟嗔道:“阿舟,你好大胆子!”
“烟烟别恼,我给你看个东西!”说完,云舟牵着谢南烟的手来到了书案边,柔情脉脉地侧脸看她,“我上回教你的,你还记得?”
谢南烟故意摇头。
云舟温柔地笑了笑,将白纸展平,提笔沾了沾墨汁,便在白纸上画了起来。
谢南烟怔怔地看着云舟,烛光融融,照亮了她的侧脸——云舟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秀气的脸庞满是喜色。
喜从何来?
谢南烟的视线移到了她的笔端。
几笔勾勒出一把团扇,执扇的女子一身鸳鸯喜服,团扇半遮俏脸,虽未染朱砂红,却已隐有初嫁的羞色。
谢南烟看得出来,这人就是她。
她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这画若是被师父瞧见了……”
“瞧见就瞧见,死也是明日之事了。”云舟转眸看她,笑得坦然,“我这会儿画得高兴,阎王爷来了,我也不怕。”说着,便牵着她的手,一起握住手中毛笔,引着她继续画了起来,“烟烟,你瞧这个……”
谢南烟由她牵着,看着她在那女子身侧又画了一个穿着鸳鸯喜服的姑娘,眉眼熟悉,不是云舟又是谁?
她哑然失笑,“你想得到美。”
“牵巾都牵好了……”云舟勾出了她与她之间的牵巾,她笑然侧脸,脉脉相望,“只要烟烟不嫌弃我,我这辈子都会待你好。”
“嫌弃。”谢南烟红着脸看她,“可我也只能收了你,不然啊,你只怕要去祸害京城的其他名门千金了。”
“祸害你一个就够了。”云舟小声嘟囔。
“啧啧,脸皮也厚了。”谢南烟忍笑提醒。
云舟握紧她的手,含笑在画的左上角题下了字——花开连理枝,执手百年好。
谢南烟笑容深了起来,“不害臊,谁要跟你执手百年好?”
“明明我们说好的……”云舟有些着急。
谢南烟勾住了云舟的下巴,灼灼望她,“烤鸡与我,以后你更喜欢谁?”
“自然是……”云舟心跳加速,她看着谢南烟缓缓靠近,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被谢南烟封住了唇。
“只能是我。”
依稀之间,她听见了谢南烟的酥声轻语。
这一霎温情脉脉,云舟已然沉醉,即便是明日要她去死,她也甘之如饴。
第60章 秋闱
马车在年府门前已经候了许久。
杨嬷嬷将点心水果装入了食盒, 把食盒放到了马车中, 刚一回头, 云舟与谢南烟便并肩走了出来。
今日的云舟穿了一身茶白色的襕衫, 发丝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用一带牙色头巾束好, 远远瞧去, 清秀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姑娘果然是有眼光之人。
杨嬷嬷越看云舟越是顺眼,瘦是瘦了点,可公子是真的生得俊俏。
尤其是她与穿着雪色官袍的谢南烟并肩而立, 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对珠联璧合的神仙眷侣。
谢南烟将云舟送到了马车边, 亲手将文牒递到了她的手中, “贡院都打点好了,你这三日就安心考试。”
云舟点头,“烟烟,等我好消息。”
谢南烟忍笑道:“这般自信?”
云舟重重点头,“嗯!”
她忍下想说的话, 对着谢南烟坚定地笑了笑, “我走了。”
“嗯。”谢南烟也忍下了想说的话,看着云舟上了马车,缓缓行远。
杨嬷嬷走了过来, 含笑道:“我瞧公子这样胸有成竹,定能取个好功名。”
“借嬷嬷吉言。”谢南烟淡淡笑笑,忽地想到了什么, “阿舟的点心……”
“都照姑娘吩咐的办了。”杨嬷嬷递了个眼色。
她舒心轻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这三日在府中闲得有些乏,嬷嬷,今日随我去军营巡一巡吧。”
杨嬷嬷愕了一下。
谢南烟笑道:“带上阿黄。”
“墨儿她……”杨嬷嬷有些迟疑。
谢南烟莞尔道:“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顿了一下,她回头看着年府的深宅,提醒道:“师父心性无常,当年你跟着我跑出来,已经算是犯了军规,你留在这儿也不安全。”
杨嬷嬷感激地道:“谢谢姑娘,我这就去把阿黄牵出来。”
“嗯。”
谢南烟简单回应了一句,便在门口等着杨嬷嬷把阿黄牵出来。
这三日不见云舟,日子实在是无趣,去军营纵马半日,也比困在这里舒坦。
三年一开的秋闱科举,是大陵每三年一次的盛事。
寅时三刻,贡院大门尚未打开,门外已站了许多学子,借着灯笼的微光,凝神看书,做着最后的准备。
好不容易熬到了卯时正刻,贡院大门缓缓打开,学子们一一肃然整装,排队鱼贯步入考场,照着文牒的排序,一一入房待考。
“那不是大将军府的马车么?”
眼尖的京师子弟认识马车上的徽号,纷纷往停在贡院前的马车望去。
当云舟从马车上缓缓走下,不少人都觉得她很是眼生。
“难道他就是三日前随谢将军入京的那个小倌?”
云舟身形略瘦,全仗身上新制的轻甲给她撑了三分体魄,她听到了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只是回眸扫了一眼,便提着食盒走上了石阶。
“这位公子是……”贡院门口的管事迎了上来,云舟将文牒递上。
管事连忙哈腰道:“原来是云公子,这边请。”
云舟点头,跟着管事踏入了贡院大门。
她在渔村之时,常听戏文演些中举之事,却不想她也有这样一日,亲身参与一回。
说不激动,是假话。
循例,每个踏入考场的学子,都必须脱衣检查,以免混入小抄。
管事领着云舟来到检查之处,那检查之人只是查看了一下云舟携带的笔墨,又随便检查了一下她手中的食盒,便匆匆将她放入了考场。
云舟长舒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一关,竟过得这般容易。
“大将军说了,云公子喜静,所以下官便安排了这间考房给公子。”管事哈腰说完,云舟顺着看了过去。
这是间单独的僻静考房,前后左右都没有临屋,甚至还专门备了竹帘。
云舟微笑道:“有劳大人费心了。”
管事连忙摆手道:“能帮大将军一二,是下官的福气,公子就不必客气了,请。”
“嗯。”
云舟走入了考房,只见考房里面放了三只木桶,皆打满了清澈的井水。
“公子安心考试,这桶中的井水公子可以安心饮用,也可以拿来磨墨。”管事恭敬地一拜,“我每日会来巡看一回,公子若是需要添水,尽管吩咐下官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