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窗扇打开的声音响得极小,只细细地打开了一线。一只竹管悄悄地探了进来,吹出了一缕青烟。
尉迟容兮眉心一蹙,连忙屏息。
可小公主实在是太小,尉迟容兮不敢贸然掩上她的口鼻,只能惴惴不安地看着小公主越睡越沉。
在屏风外值夜的柳儿越坐越困,吸了几口烟后,便昏昏欲睡。忽地,只听一声闷响,她便倒在了地上,睡死了过去。
“咯吱——”
窗扇外的那双眼睛仔细往内看了片刻,便轻轻地将窗扇关上了。
尉迟容兮翻身坐起,她警惕地拿了帕子出来,蒙住了口鼻,轻轻地走到了墙边——墙的另一边,是天子歇下的偏殿。
尉迟容兮凝神聆听偏殿的动静。
檐上的窸窣声突然响了起来,似是有人飞落庭中,又听见偏殿门扇骤然打开,又骤然关上。
偏殿之中,殷东佑手里还捏着越州燕翎驻军医官的奏报,他反复看了许多遍,还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黑衣人在殷东佑面前跪下。
殷东佑警惕地瞄了一眼殿门,“当心皇后醒了。”
“属下已经用过迷烟,陛下可放心,此迷烟不会伤及娘娘与小公主身体。”黑衣人行事很是谨慎。
殷东佑松了一口气,“越州查到些什么?”
“越州军营……空了!”黑衣人骇声回答。
殷东佑猝然捏紧了奏报,咬牙道:“年宛娘才是真正的老狐狸!你们猎燕盟的人都是些废物!那么多人围杀她一个,还让她给跑了!”
黑衣人急道:“属下没有想到半途竟会杀出个厉害的角色……”
“罢了,此事急不得!她既然还活着,那必定会突然跳出来咬一口。”殷东佑倒抽一口凉气,“如今只有先借大车的手,断了她的双臂,再慢慢熬到她死吧。”
黑衣人胸有成竹地道:“兄弟们混了好几个在辎重营中,只要到了沉沙镇,便可依计行事。”
“那朕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诺。”
风雪声声,阵阵寒冽。
隔着一堵石墙,尉迟容兮听得断断续续,可有一点,她是听明白了的。
师父在越州出事了,天子这个枕边人一直就不是绵羊,而是一只蛰伏许久的毒蝎子。
“南烟……”
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尉迟容兮走回了床边,惴惴不安。
若是师父已被殷东佑算计了,那下一个被算计的一定是南烟。她将知道的所有连在了一起,想了好几遍,越想心越凉。
这一切……从小王子出事开始,都是天子的计谋。
甚至,只怕在很早之前,天子便动了杀心。
回想殷东佑对她的种种柔情,尉迟容兮的心凉得更透,甚至感觉到一抹森森的寒意。
一切都是假的话,那他伪装那么多年,该是多么狠毒的一个人?
第143章 诊脉
第二日清晨, 天子早早地便起身穿戴好龙袍,准备去前殿早朝。
寝宫的殿门还紧紧闭着,殷东佑踏出偏殿大门,下意识地往寝宫看了一眼,问向庭中的宫婢, “娘娘还没醒么?”
宫婢点头,“已经唤过一回了, 可娘娘没有答应, 奴婢不敢再吵娘娘。”
“朕先瞧瞧。”殷东佑有些不放心,那迷香终究是江湖之物。
他才走到殿门前,殿门突然打开, 柳儿险些撞到天子身上, 她惊忙跪下,急声道:“陛下饶命!”
“无妨。”殷东佑踏入殿中,径直走到了床前, 只见尉迟容兮抱着小公主睡得正酣。
这样温情的一幕,殷东佑心头一软,坐到了床边,轻轻地给尉迟容兮掖了掖被角。
尉迟容兮眉梢微微一动, 她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穿着龙袍的男子, “陛下?”
“是朕不好,把你吵醒了。”殷东佑柔声道。
尉迟容兮偏头望了一眼外间的天色,“臣妾不好, 今日竟睡了那么久。”
“是该好好休息。”殷东佑笑了笑,“朕先去上朝了,下朝之后,再来陪你跟容儿。”
“陛下……”尉迟容兮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袖,“臣妾这身子……有些不舒服……想传召云卫尉家的楚少夫人来瞧瞧。”
殷东佑忧色道:“容兮,你是哪里不舒服?”
“女子生产后,有些地方是不便让太医瞧看的。”尉迟容兮压低了声音回答。
殷东佑舒了一口气,他点头道:“也好,传朕旨意,宣楚拂入宫给皇后娘娘请脉。”
“诺。”柳儿得了旨意,快步退下了。
殷东佑还是不放心,“朕要不就罢朝陪着你吧。”
“这样一来,臣妾岂不是成了祸水了么?”尉迟容兮皱眉,“陛下,就让臣妾少些非议吧。”
“唉,好吧,那朕就先去上朝了。”殷东佑说完,在尉迟容兮额上亲了一口,便匆匆上朝去了。
尉迟容兮捏紧了衣袖,在天子离开之后,厌恶地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呜……”小公主突然醒了,张口就开始哭泣。
尉迟容兮下意识地抱着哄了哄,看着她那张脸,她该庆幸,小公主生得更像自己,否则,只怕她连这娃都要讨厌上了。
“容儿乖,容儿不哭。”尉迟容兮哄了哄小公主,“容儿可是饿了,娘先给你喂奶。”说着,她解开了内裳,便让小公主吸了起来。
痛意阵阵袭心,她忍着此时的痛,早已想好后面能做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楚拂提着药箱进宫的时候,尉迟容兮刚用过早膳,天子还在朝堂上与百官们讨论政事,这是尉迟容兮唯一传递消息的时机。
“民妇参见娘娘。”楚拂恭敬地对着尉迟容兮行礼。
尉迟容兮缓缓道:“免礼。”说完,她给柳儿递了一个眼色,“把殿门关上,好让楚少夫人给本宫检查一二。”
“诺。”柳儿听令招呼着伺候的宫娥们一起退出殿来,顺手将殿门关好。
楚拂上前探上了她尉迟容兮的手腕脉息,蹙眉问道:“娘娘究竟是何处不舒服?”
“愁思万千,苦不能寐。”尉迟容兮淡淡说完,她知道楚拂已经明白,她其实身子并没有什么异常,“云舟与南烟待你可好?”
楚拂微愕,“回娘娘,很好。”
尉迟容兮从枕下拿出一个纸方子,塞入了楚拂掌心,“本宫相信南烟能容下之人,必定心地善良,所以,本宫就赌这一回。”
楚拂想看掌心的纸方子,又被尉迟容兮给按住了,“藏好,帮本宫传给云舟,如若她有回信,便请你再来给本宫诊治一回。”
楚拂虽不知皇后到底是怎么了,可从她脸上的凝重可以看出,此事绝对不是小事。
“好。”楚拂点头,将纸方子小心叠好,塞入了针囊内层。
“陛下驾到——”
楚拂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外面有内侍高声唱道。
殿门打开,楚拂退后,对着走进来的殷东佑行了拜礼。
殷东佑焦急地走到尉迟容兮这边,拉着尉迟容兮坐下,“楚拂,容兮的身子如何了?”
尉迟容兮笑道:“陛下怎么就下朝了?”
殷东佑忧色,“朕一直记挂你,哪里还坐得住?”
楚拂对着殷东佑一拜,“回陛下,娘娘身子……”她想了想,“虽然见红了,但也是正常的,民妇给娘娘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服个几回应该能好。”
殷东佑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你把容兮的身子调养好了,朕必定重重有赏!”
“谢陛下。”楚拂再拜,“民妇先退下开方了。”
“嗯。”殷东佑点头。
尉迟容兮突然开口,“这几日本宫若有不适,还是会来传召你入宫诊治的。”
“诺。”楚拂领命,便退出了寝殿。
殷东佑默许了此事,他心疼地看看尉迟容兮,又看了一眼一旁睡熟了的小公主,“容兮,这次真是让你受累了。”
尉迟容兮摇头道:“女人总有这一遭的。”
殷东佑觉得有些刺耳,“容兮,朕……”
“臣妾想了想,还是应该给容儿补个满月宴,陛下以为呢?”尉迟容兮转了个话题,对着熟睡的小公主笑了笑,“民间都兴这个,臣妾的女儿也不能没有。”
殷东佑笑道:“容兮想如何就如何,朕都依你!”
“那……就选在三日后吧,臣妾想在宫中给容儿补个满月宴。”尉迟容兮期待地看着殷东佑。
殷东佑点头,“好,朕会命人办好的!”
“臣妾先谢过陛下。”尉迟容兮感激地笑笑。
殷东佑将尉迟容兮拥入怀中,“容兮,朕是真的很喜欢你。”
“臣妾……都知道。”尉迟容兮在他怀中渐渐地敛了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有夫如此,臣妾……也是真的高兴。”
殷东佑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凉意,情不自禁地紧了紧双臂。
楚拂这边出了宫门,坐着马车回到了云府。
云舟在廷尉府处理公文,尚未回来。她提着药箱往自己的小院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四下瞧瞧,看见杨嬷嬷正带着丫鬟们打扫庭中的积雪。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朝着杨嬷嬷走了过去,“嬷嬷,有件事,要劳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