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阿荷沉沉一叹。
楚拂听到了她的叹息,幽声问道:“阿荷,我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这世上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只要你想,你就去做。”阿荷将门缓缓关好,“冬夜再冷,也会有春暖花开的时候。”
楚拂喃喃念道:“春暖花开……”
云舟回到谢南烟房中后,谢南烟一来就看见了她左手上缠着的纱布,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有没有代我谢谢楚拂?”
“烟烟?”
谢南烟的话,云舟有些不懂。
谢南烟继续道:“若是没有说,我找个机会,亲自去说。”
“她要走了。”
“我知道。”
“烟烟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女魔头啊。”
谢南烟轻轻一笑,上前牵了云舟过来,“不早了,先休息吧。”
云舟点头,“烟烟,我想送她个礼物。”
“你送什么都行,我这儿也该备一份给她。”谢南烟若有所思,楚拂这份恩情,她会牢牢记着。
第139章 雪落孤冢
越州, 如今也是大雪茫茫。
年宛娘没有着甲,只裹了一袭黑裘,腰间悬着陪了她一世的长剑,单人独骑,走了整整十五日, 终是踏入了越州境内。
她打马驰入越州城门,沿着正街走了一阵, 便瞧见了“棠花客栈”四个大字。
心, 猝然紧紧揪起。
年宛娘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牵着马儿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小二的眉眼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的。他瞧见了有客过来, 便小跑着迎了上来, “客官,里面请。”
年宛娘多瞧了他几眼,将马儿的缰绳递了过去。
小二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他接过缰绳,把马儿牵到一旁的马棚边,好生拴好,“客官, 请。”
年宛娘拍了拍黑裘上的落雪, 将裘帽放下, 已是满头苍苍白发。
她跟着小二踏入了客栈,将这客栈大堂中的点点滴滴都看了个清楚。最后的视线落在了掌柜后的菜牌子上,那些久违又熟悉的字体, 每一个都在滚烫地扎痛她的心。
心头酸涩难受,甚至还有了泪意。
年宛娘停下了脚步,握住剑身的手瑟瑟发抖。
小二感觉到她的杀气,连忙低声道:“小店是小本生意,客官,可别在这儿……”
“你们老板在哪里?”年宛娘咬牙问出了口。
小二看了一眼掌柜的,掌柜的给他递了个眼色,“把老板请来,说是有客找。”
“好!”小二跑得飞快。
年宛娘猝然拔剑,吓得掌柜的抱头急呼,“客官,饶命啊!”
剑锋一挑,挑来了一块竹子做的菜牌子。
年宛娘紧紧地捏在手中,竹子已经发黄,上面的墨痕也沁入了竹木许多,一看就是有了年代的菜牌子。
可笑。
她不是殷家皇族,却代殷宁顶了大陵一世的天。
放眼天下,谁敢这样耍弄她年宛娘?!
唯有她,殷宁一人!
“殷!宁!”菜牌子骤然在她掌心粉碎,年宛娘似是怒极了,剑锋所到之处,所有菜牌子都被削成了两半。
“年……”
老板娘先跑了出来,她还是能认出年宛娘的眉眼,她忍住了话,拦住了其他几个准备过去制止年宛娘的小二,“都退下,这人惹不得的。”
“小……夕?”年宛娘认得老板娘是谁,当年殷宁的贴身宫婢,如今她在这儿,自然殷宁也肯定在这儿。
“让她出来!”年宛娘不等老板娘回话,便恶狠狠地怒喝一声。
老板娘倒抽一口凉气,“年大将军,跟我来。”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样一个白发苍苍的女子,竟是天下闻名的一品大将军年宛娘?!
年宛娘紧紧盯着老板娘,老板娘取了伞来,引着年宛娘一起走出了客栈,“这边请。”
年宛娘静默不语,此时心绪焦灼,已分不清楚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期盼多一点?
老板娘引着年宛娘一路来到了城郊,沿着小山丘的山路走了片刻,一棵雪松之下,那儿有一座安静了许久的坟墓。
年宛娘愕然看了看老板娘,她颤声问道:“她又骗我,是不是?”
老板娘摇头。
年宛娘猛摇头,往墓碑走了几步,发疯似的将墓碑上的落雪擦了个干净——亡妻殷宁之墓。
迟了么?又迟了么?
年宛娘嘶声问道:“你又跟我捉迷藏,是不是?阿宁……”她不相信看见的,转头看向老板娘,“假的!这一定是假的!你告诉我,她到底又躲到哪里去了?”
“年大将军,放过公主好不好?”老板娘痛心道,“也放自己一马,好不好?”
“她骗了我,明明是她骗了我!”年宛娘几欲疯了,“她明明知道,她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逼她到底的,可她偏偏选择了骗我!”
老板娘沉默难语。
年宛娘骤然拔剑,狠狠地在殷宁的墓碑上划了一剑,“出来!你出来啊!”
“人都走了!”老板娘悲声道,“求你,放手好不好?”
“凭什么是我放手?凭什么?!”年宛娘双目赤红,眼泪全部强忍在眼眶之中,她持剑的手瑟瑟发抖,“叫顾清棠出来!让他滚出来!”
“阿宁就是她这样照顾的么?为什么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要是我的阿宁!”年宛娘此时内心爱恨交织,回忆一幕一幕在脑海中翻涌,“为什么要这样残忍?让我怪她的机会都没有?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最后四个字,年宛娘几乎是在颤抖,一阵血腥味涌到喉间,她张口就喷出一口鲜血。
老板娘看得害怕,往后退了一步。
“说!顾清棠在哪里?!”年宛娘老泪纵横,剑锋突然顶在了老板娘的喉间,“说!”
老板娘骇然摇头,“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公主下葬之后……驸马也跟着失踪了……”
“还在骗我?”年宛娘瑟瑟发抖,“你们一个一个都把我当傻子耍,是不是?”
老板娘猛摇头,“不是的,公主说,这一世是她欠了你的,你对大陵做的每一件事,她都牢牢记得。”
“记得又如何?”年宛娘更觉讽刺,“我为她浴血沙场,为她肃清朝党,为她懊悔一世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她在跟顾清棠在这里欢乐度日,恩恩爱爱地过了一辈子!”想到难过之处,她难忍心中的火,反手又一剑劈在了墓碑之上。
“殷宁”二字上,赫然已留下了一个十字剑痕,碎成了四瓣。
记得,却已经不在人间。
年宛娘不要这样的结局,殷宁欠她的,只能殷宁一个人偿!
她的心,碎成了千片,回忆中的殷宁面容已经模糊,可她的笑声却萦绕在耳畔,仿佛在大声笑她。
天下第一大傻子!年宛娘!
“闭嘴!”长剑自年宛娘掌心跌落,年宛娘捂住了双耳,发疯似的狂呼,“阿宁你闭嘴!你闭嘴!”
老板娘不敢再留下去,连忙提着裙角,匆匆离开了。
“咻!”
一支冷箭骤然从雪林中飞出,钻入了年宛娘的背心。
“咳咳!”
剧痛让年宛娘瞬间清醒过来,她顺势抄起了雪地上的长剑,瞪向从雪林中走出的十个江湖好手。
“年宛娘,你那么想殷宁,老子就送你一程!”
“少主有令,谁能斩下年宛娘的脑袋,副盟主便是谁的!”
“杀!”
“咳咳,就凭你们?!也配?”年宛娘长剑在手,忍痛绷直了腰杆,错身避开了刺向她脑门的一剑。
没等此人退回,年宛娘的长剑在掌心一转,便反手刺穿了他的喉咙。
纵使年宛娘已经上了年纪,可她的剑术依旧狠辣。
剩下的九人心头一寒,各自往后缩了一步。
其中一人低声道:“再等等,箭上淬了麻毒!”
年宛娘耳翼微动,雪林之中窸窣声不绝,定是还藏了猎燕盟的杀手。她哪里肯在这些人手里折戟?
当下剑锋一振,洒出剑花无数,转瞬袭上了那九人。
脑海之中乍然浮现曾经的那一幕——她学会三式剑法后,便兴冲冲地跑去找殷宁,在她面前舞给她看。哪知殷宁看着一直打哈欠,当时只以为是她舞得不好,殷宁才不喜欢。
“不好看!”
“是我舞得不好,等明日,明日再看,我一定能舞得比今日好!”
“我才不信。”
“那阿宁你就等着!”
后来,年宛娘是真的练了一夜,可殷宁第二日并没有来看她练的结果,只有她在御花园中傻傻地等了她半日。
如今想来,并不是她不好,而是殷宁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的好。
她从一开始就是一厢情愿的那一个,可笑,当真是天下最可笑的一个笑话。
阵阵凉意袭上心头,与酸涩、痛楚交织一起,全部都变成了年宛娘此时剑锋上的狠厉,每一剑所落之处,必定能挑出一抹血花。
麻毒还未发作,那九名江湖好手便已倒地身亡。
“咻!咻!咻!”
雪林中冷箭骤射,年宛娘闻声一一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