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禄的“禄”字从迦叶心口中说出,霍小玉终于释然,爱与不爱,就算是相似的称谓,那语气中深含的意味,是不同的。
或许,南诏女子习惯了唤人名的最后一个字,霍小玉如是解释。
红烛消磨,夜色渐逝。
“唉。”听完了最后的结果,霍小玉不禁发出一声长叹,重新打量眼前的迦叶心,她与阿禄,果真是错过了太多,直到最后,谁也回不去了。
“云将军是好人。”迦叶心紧紧握住霍小玉的手,笃定的点头,“霍姑娘可千万别错过了这段好姻缘。”
听到旁人夸奖喜欢之人,霍小玉心头是欢喜的,只见她含笑点头,“天无绝人之路,迦叶姑娘,今后你就安心留在这儿,至于户籍的事。”略微一顿,霍小玉想到了云晚箫,“我相信晚箫会帮你。”
迦叶心略微有些激动,“我当真可以留在这儿?”
“你若不嫌弃我这儿是烟花柳巷……”霍小玉莞尔点头,“你大可把这儿当成你的家。”
“嗯!”迦叶心激动地点头。
天明时分,小憩了两个时辰的云晚箫换了身常服,带着两名云家家将,赶着两辆马车,往卫国公府驰去。
云晚箫独自坐在车厢中,即便是想好了说辞,这心里终究是虚的。
迦叶姑娘这一关算是过了,可娘那一关呢?
她若知道女儿是动了真情,想与霍小玉相守一世,将会如何?
终其一生,她只能活在云家儿郎这个虚假的身份中,云晚箫可以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她,但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何看她,她毕竟是在意的。
云晚箫倒吸了一口气,抬手按在隐隐作痛的心口上,喃喃道:“这一次,我不想后悔,只想按自己的心活一次。”
☆、75第七十四章.厢中诺
两辆马车在卫国公府外等了良久,絮儿与郑净持急切切地先走出卫国公府大门,当瞧见了云晚箫,郑净持颓败地叹了一声。
“罢了,该来要惹上的,千防万防都防不住。”说完,郑净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由絮儿扶上了马车。
看来,女儿终究没有听她的话,还是要与这个孱弱将军,终老一世。
如今云将军既然要小住香影小筑,这清白说不清事小,她最担心的是,到最后,云家肯不肯给自家女儿一个名分?
做了清倌人是无奈,户籍上已抹不去这点污垢,原想只要留住小玉的清白与好名声,便可以攀上些才俊,做个正妻也有可能。只可惜,如今那些清白与好名声已经难保,他日若是云将军不要小玉,那小玉便与弃妇毫无区别,只能沦为富家子弟的妾室。
妾室的苦,郑净持知道得清清楚楚,想到这里,她惴惴不安的心,越发地疼起来。
忘心师太与云飞、云扬随后出来,云扬是个憋不住话的人,老远瞧见了云晚箫,便跑了过来,贼兮兮地一笑,问道:“将军昨夜休息得可好?”
这是什么话?
云晚箫脸上一红,喝道:“你小子可别胡言乱语!”
云扬哈哈大笑,“将军,可要努力些,早些为将军府添个小将军。”
“臭小子,闭嘴!”云飞黑脸走过来,拉远了云扬,忧然看着云晚箫,“将军,老夫人那边……”
云晚箫心头一凉,她岂会不知道母亲的性子?
“我自会处理,你们先送霍夫人与师太回去。”云晚箫淡淡说完,恭敬地对着忘心师太抱拳一拜,“师太,若有机会,给我讲讲禅吧。”
忘心师太轻笑道:“将军不必心乱,只要当心便好。”说着,压低了声音,“岸已看不见,回头已晚,将军要步步小心。”
“嗯。”云晚箫点点头。
忘心师太也上了郑净持的马车,云扬还想说点什么,可还来不及开口,已被云飞死拖活拽地揪着坐在了赶车的云家家将一侧。
“臭小子,别整天多嘴!”
“大哥,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么?”
云飞一脸铁青,催赶了家将一声,“走了!”
云晚箫迟迟不见云老夫人出来,一颗心紧紧悬着,一直落不了地。
“晚箫。”杜鸿渐老远唤了云晚箫一句,云晚箫急忙瞧了过去。
只见杜鸿渐与云老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原本脸色就不好的云老夫人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静静地看了云晚箫一眼,足以让云晚箫觉得刺心的凉。
“娘。”云晚箫走了过来,歉意满眸,“我来接你。”
“昨夜,叨扰杜大人了。”云老夫人对着杜鸿渐福身一拜,看向了云晚箫,“晚箫,我们走吧。”
“娘?”云晚箫在路上想了千遍可能的情况,却没想到竟是娘先说的走。
杜鸿渐捻须点头,“若是在那边住得不惯,缺什么我会叫棠之给送去。”
“先谢过杜大人了。”云老夫人再拜了一下。
“晚箫与娘先告辞了。”云晚箫也恭敬地抱拳施礼,然后扶住了云老夫人的身子,与她一起走出了卫国公府,上了府外的马车。
云老夫人才坐稳,便定定地看着云晚箫,也不说什么话。
这样的注视,反倒是让云晚箫坐立不安起来,“娘?”
云老夫人正色问道:“皇上的手谕在何处?”
云晚箫明白了一些,定是卫国公为她劝慰了娘亲,让娘亲知道了皇上的意思,是要她周旋定王与鱼朝恩之间,蚕食这两人的势力。
所以,娘定是以为她与霍小玉是做戏,所以才肯随她一起去香影小筑小住一段时日。
云晚箫急急地从怀中摸出手谕,交到了云老夫人手中,“娘,天子诏书,我不得不为。”
云老夫人忽地发出一声冷笑,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密令,“我们云家为皇家牺牲的……够多了……”声音忽然哑了下去,再抬眼,已是热泪满眶。
“娘,孩儿会小心行事。”云晚箫笃定地开口,握住了云老夫人的手,再点点头,“我不会有事……”
“你若成事,你定不会有事,你若不成事呢?”云老夫人厉声反问,“或许,还未到成事,你便已粉身碎骨。”
云晚箫知道自己看似风光,实际上是处境堪虞,只是身在朝廷,又如何置身事外?
云老夫人干脆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声音大声吩咐家将,“我们回去,回商州,收拾行装。”说完,云老夫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云晚箫,“一回去你便辞官。”语声坚决,并非商量,而是要求。
云晚箫大惊,“娘,你这是为何?”
云老夫人冷冷看着她,“我不想白头人送黑发人,我要你成家生子,要你……”声音低了下去,只能让云晚箫听得清楚,“做回女儿身,平安一世。”
云晚箫瞪大双眼,看着娘亲,“二十多年前我无权选择,难道今日此事也能由着我么?”
云老夫人颓然一叹,虽然方才那些是她的急话,可是她心里也清楚明白,若是这个时候晚箫辞官离开,只怕天子的暗卫马上就会出现,不管她们逃到哪里,也不会让她们母女两个好好活着。
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没有任何人可以违逆天子旨意。
“娘,我们已无路可退,我已是过河小卒,只能进,不能退了。”云晚箫说完,抬手给云老夫人擦了擦眼泪,“娘,我会小心行事,你放心。”说着,云晚箫掀起车帘,对着家将吩咐,“不回商州,我们去七里烟花巷的香影小筑。”
云老夫人的身子一紧,“烟花之地,我若是不去呢?”
云晚箫心头一痛,放下车帘来,“娘,我们若不去那里,就只能住客栈,可是客栈人多客杂,反倒是没有香影小筑行事安全。”
“你老实告诉娘,你与霍小玉究竟是真,还是假?”云老夫人终于忍不住问出这句话,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不顾伦常,与一个女子纠缠不清。
终于听到了预期娘会问出的话,云晚箫沉默片刻,回头看着云老夫人,“娘,她知道我是什么人。”
云老夫人大惊,“难道她用这个要挟你?”
云晚箫摇头道:“我原以为她会因此而恼我骗她,可是,她依旧待我如初,甚至比当初还好。”
云老夫人看着云晚箫眼底的柔情,惊骇无比地抓住了云晚箫的手,“晚箫,你听娘的话,不要再往下陷了。”
云晚箫嘴角一抿,笑得苦涩,“娘,别家的儿郎,到了我这个年纪,只怕早已做爹爹了吧?”
“你……你不一样……”云老夫人每次想到这事,心里总是慌得厉害。
“是啊,我不一样,从小便体弱多病,送到庵堂养大,于是比起其他男子来,我阴柔得不似男子。”云晚箫似是自嘲地一笑,眼睛里噙了泪花,“其实,我也孤独得像是个死人。忘心师太喜欢跟我谈佛法,其实我不懂那些,我只记得有债就该还,有仇就该报。栖霞也会静静陪我,但是我终究是亏欠她的,这一辈子我都欠她一个尉迟大哥。”
“晚箫……”云老夫人抚上了她的脸颊,心疼地看着她,“是娘当初错了,不该……”
“夜阑梦醒,身边空荡荡的感觉,真的很冷。”云晚箫哽咽地说着,轻咳了两声,“将军府若是再无婚配消息,世人又会怎么说我?那些流言若是纷起,只怕我只能当众解衣,以证清白,到时候,将军府上下众人,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