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儿曾经尝试和朱猿交流,询问他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儿,比如他是从何而来,又是被什么人伤成这样。
可朱猿毕竟是兽类,只能用手比划,每说上一句或者有个沟通,都着实费力,搞到最后,狗娃儿只能隐约看明白,这朱猿说自己是来自很远的地方,被很多人追杀,其他的事情一概一问三不知。
而更让狗娃儿失望的是,这朱猿似乎除了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以外,其他的事情好像是忘记了,每每问起这些事情,这朱猿都挠着头摆摆手,示意自己也什么都不记得。
以至于让狗娃儿觉得,这一路把他拖到山洞,是不是不赶巧把这大马猴的脑子也给磕坏了,毕竟这山里石头奇多,地面上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这一路走来,少说也有十几里地,这猴子头朝下脚朝上地被他拖行了这么远。
狗娃儿打了个寒颤,便不敢再想了,大概这猴儿本来就傻吧,少年如此自我安慰道。
狗娃儿去把那些烤鱼都收了进来,早间下过秋雨,可保不准是不是过会儿还会再来一回。
这山中的天气比一年四季都要多变,许这早间还艳阳高照,下午便已是瓢泼大雨,到了晚上又冷到骨头渣子里。
童子把吃食和外面晒着的东西都搬进山洞之中,自己则一边等朱猿,一边吃着烤鱼,却依然没见到那个蠢笨的大猴子的身影。
童子料来这大猴子身体好转之后,这山中并没有什么生灵能奈何得了他,也就不怎么挂碍了,倒是时间已晚,要是不赶紧回去,怕是又要被家中责骂,虽然没事但总归闹得不愉快,于是只好留下那些给朱猿准备的烤鱼,匆匆下了山去。
这一顿晚饭,狗娃儿自是吃的不痛快,朱猿的不告而别尤为蹊跷,童子思前想后,觉得只能把这件事情当做朱猿为了躲避当时突然入山的虬髯客,暂时出去躲躲风头来做个了账。
但一切都得等朱猿回到山中才能揭晓,现在多想也没有什么作用,而至于可能发生的惨剧狗娃儿连想并不敢去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之后都会固定在七八点更新。
第4章 痴儿不识夫子礼,半卧荒山作猿啼(四)
而此时虬髯客则已经徒步上了林屋山。
林屋山虚幽天正是当时一大道门上清派的所在地。
这一派自祖师爷魏真人立派以来,讲究的是清修无为,所以全门上下对于丹道符箓嗤之以鼻。
而门中不少宿老都是所谓的读书人,有的是已高居朝堂的政客,而有的则是心怀天下但不得入仕的文人墨客,而这些读书人都对这浑浑人间满是失望,或是倦了勾心斗角,或是倦了这世道纷扰,便干脆一并遁入到道门之中。
何况近年来,官场上的暗流越发汹涌,人事起伏与争名夺利亦是越演越烈,那些高门子弟尚且高处不胜寒,更别提上清派里那些寒门畜生的书生了。
虽说上清派不修符箓不炼丹道,但自开派以来,可此派有记载的飞升与成仙亦是非常之多。
这些书生精研道家典籍上体天心下理与自然。与当时的入世道教有截然不同的修炼观念,而正因为与自然合一,所以修炼的进度自然是事半功倍。
只不过即便是在上清派内,如此纯粹证道,精于修炼的人也不算很多。
这也难怪,人于世间行走,难免为这红尘所牵累,一丝杂念缠上心头,便又要花上几年几十年去打磨,方才还了这真心以本来面貌。
而这上清派不修外道,所以这寿命自然也与常人无异,修道是为了成仙与天地同视,而修术则是为了苟全性命与这老天争个几寸光阴,修道是条不归路。
若是说这阴司大殿由释家所掌代代轮回又有八部浮屠护佑,那么这些道子死后便是行销具毁,便连飞升都有各种劫难,人间看似风光,为人所敬畏,但若是不成便只能杀身成仁,道行精神法力高强的尚能兵解再寻出路,但普普通通的则全无他法。
像上清派这类,不修术的反倒是尚有机会保全,只是若没有大毅力大勇气,这一切便恍如空谈,镜花水月一般。
虬髯客爬到山腰,正看到一块大山石,上面用朱笔书着“林屋山虚幽天”六个大字,再往上走上几步,一列少年道子分列两旁,高颂“无量天尊”。
这些都是上清派新入门的弟子,道家授业极为严苛,新入门的弟子须得家境殷实,再者受过良好的教育,然后根据悟性与聪慧程度,其中的佼佼者便被各掌教真人带去分派到各个殿里这批弟子被称作入殿弟子。
而剩余这一批人,则有客卿再来挑选,客卿对资质要求不高但却要遇上对脾气的方才有机会入他们的法眼,待到这些客卿领人而去,便要根据长相姿色挑出普通弟子,剩余的,各门各派便不尽相同。
如上清派就留于山上,做做杂役,每六年做个考核,要是符合标准,便可以留在山上,并出入部分藏书阁,还可以去旁听一些长老开坛讲经,如果不达标或者不愿留的,便可以自行下山去。
而虬髯客的天师宗对于收徒方面则没有这么多的忌讳。
施学更多的是讲的有教而无类,只要有人肯加入教中,当地分坛的坛主检验过人品操行便可以加入其中,入了天师教便都是兄弟姐妹,亲如一家,相较于其他道门,他们天师宗反倒是显得更像是个世俗帮派。
而如果想要在宗内有所晋升,就需要通过坛主和各级舵主的层层举荐,将天资聪颖进步飞快的弟子往上传递,这些资料自然会传到鹤鸣山的各位长老手中,通过长老的审核通过,然后这些弟子便会启程前往总坛。
虬髯客便是如此到达总坛并见到授业恩师的。
虽然天师宗已是兼容并蓄,但归根结底,对于核心弟子而言,人品和资质的考量依然到达了一个极为严苛的地步,只不过不像那些大门大户的宗派,少了财力与外观这一硬考核项目。
所以天师宗在外行走的核心弟子多是其貌不扬,品行各一的主儿,自然有如同江湖侠客一般的虬髯客,也有嘴上最好风流的才子,如果说上清派是完完全全的出世,那么天师宗则是完完全全的入世炼心。
虬髯客递上自己的名帖,那些俊朗的弟子便恭恭敬敬地让开一条道路来,虬髯客点了点头便缓步往上走去,虬髯客此来是代替师门对本次丹元大会进行观礼,同行的还有两个师兄弟以及一位长老。
只是他们都身在各地,所以来的有早有晚,早些时候,虬髯客便看到师兄留下的记号,始知已经有人到场了。
这丹元大会是各大道门四年一度展示各自修炼成果的盛会,其间自然也是包括了道术比试和道法讲演。
作为东道主,更是必须派出一名道法精深的长老来为观礼的大小门派来客讲解道藏,以展示本门道法理解之深刻。
至于法术比斗则是点到即止,目的也是纯粹地为大会添上些许风采,毕竟每个来大会的道友并非都对道藏有如宿老一般深刻的认知。
尤其是门中长老带着那些小辈弟子,这些新进弟子入门不久,即便是这些长老说的口吐莲花地涌金莲,他们也是一点都听不进去的,此刻便可以去观摩那些高来高去,飞剑纵横烈火霹雳的比斗。
丹元大会也是由几大道门联合承办,四年一届在各路洞天之间辗转,除了西樵山常年有贵胄常驻,其余道门洞天都承接过此等盛会,自道教天师张道陵以来,虽有战火中断,但也已经办了三十届了。
上清派异军突起,在讲经方面胜于诸派以后,竟是有好几届连着都在林屋山举行,为此上清派掌教陶真人也是苦不堪言,虬髯客一想到那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形容枯槁地坐在台上,一副生闷气小孩模样,心中甚是忍俊不禁。
不过虬髯客也听自家师长说,这种情况大概马上就要有所改观,从灵虚宫来的消息,那位皇室之后择日便要离开西樵山,自此之后,灵虚宫也会加入到丹元大会的承办中来,而上清派也提出之后场地二十年一轮,上清派是出世圣地,这人来人往四年一次已是大大打搅了门中年轻一辈的修炼状况。
为此门中宿老都决议这二三十年里,上清派都不承接丹元大会的事宜,如要听讲经,上清派自然会派出一名长老前去,至于来客便不必了。
虬髯客想着这些宿老也是各个孩童心性,但说起来倒也是没错,每次丹元大会各门各派来的人手不下百人,年轻道子呼朋引伴确实有碍观瞻,年轻人总是喜好玩闹,虽说读的黄庭看的道德真经,但天性自然是不可磨损的。
不过上清派如此排外也是不多见,虽说这四年三日的丹元大会,甚是喧闹,但在宣扬本派功德方面,这大会又是无人可出其右,甚至连朝廷都会专派上几任书记来摘抄其中的经义,远的不说,就说当朝国师景阳子便是这丹元大会的佼佼者。
一席开坛讲法引得百鸟来朝,此等盛景不仅让在座道友目眩神移,还惊动了京师之中的天子。于是召景阳子连夜进宫,一席问答,道教当即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之后更是与释家分庭抗礼,如今看来更是有远超释家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