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子曾经对丹羽道人说过,这人与仙的区别,无非是对于道的理解,所以自古神人皆是对道理解深入的人,而越是对于道理解深入,这人便会日益变得缺乏人情味儿,为何?因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无圣人亦是无人,所以要做这天道的代行者,做那仙人便要摒弃那人的情感,对那万事万物,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抱持着相同的心态,道爱世人,也爱着万物。
而除了那些个仙人,这世界上还有与那道一同长生久视的,便是那天地神物,如那神龙,那凤凰,那各路珍奇异兽,这些个异类均是这洪荒之中天地开辟,随万物生长脱颖而出的天地奇珍,是道的宠儿。
虽然寿命有尽,但相较于凡人已是可以看做无尽,相较于那些个勤勤恳恳修道之人而言,天生便拥有强大的能力,弱则可以呼风唤雨,强则可以倾覆大陆粉碎宇宙。其实修道人看待这些个灵兽,与其说是崇敬,更多的是一种妒忌,好在这些个生灵要有繁衍极其困难,而往往又为天道所驱驰。
若是说的不好听,这龙凤麒麟等神物,在道眼里,便如同那人使唤那些个牲口禽马一般正常,所以这道人尚且还有那么一个“与道平齐”、“万物灵长”的遮羞布尚在。
而这些个异兽,因为替道行这天体运行之事,便因此获得了无上功德,一则是既从出世便位列仙班,自此做个神人潇洒无名。二则受道庇佑,不做那危害苍生之事,便可以万劫不磨。而像是狗娃儿那块玉佩,若是当真出自龙种之手,也不过是这龙种将自身庞大的道力抽取出个一些,随意变化一番便可以做成,对于那些个仙人极为棘手之事,而对于龙族而言,无非是几天修为一用而空罢了。
而其余那些个不为天道所用的异兽的处境,则艰难许多,若是能找到靠山,比如什么道门之中豢养的山神土地,或是镇山灵兽便属于此类,方才能得到些许供奉,等到大敌上门还得效死力护那靠山周全。
丹羽道人便知道西樵山所谓的二龙庇佑,便是两条化形的巨蛟,意图化龙而不得,只得坠落于西樵山,而那一代天师便是干扰他们化形之人。
坊间传闻,这二龙与那一代天师矫情笃,却不知实际上这两龙对于这灵虚宫却是恨之入骨,要不是天师神力强横,压得那些个牛鬼蛇神无法抬头,天知道现在会发生怎么样的惨事。
而二代天师得知门中秘辛,则是拼着一身修为强行斩杀掉了其中一条巨蛟,取了蛟珠,又用一身功力把那蛟珠化去,使之成了一颗实打实的龙珠。
自此之后,这灵虚宫与另一条盘踞于山中的巨蛟的关系也是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按照景阳子的说法,另一条巨蛟正是想要那颗龙珠方才委身于灵虚宫后山,甘愿做个护法神兽,但若是一日当他得了这龙珠,难保这条毒蛟不反咬灵虚宫一口。所以这镇山灵兽向来便是一柄双刃剑。景阳子便将那龙珠当做一个饵吊着这毒蛟,让这毒蛟替不在西樵山中的自己卖命。
而那些个不被待见,又不天地所容的异兽,有些投奔了龙宫,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这龙宫长相奇特的生灵极为之多的缘故;也有些逃往了其他宇宙,按照道藏之中的说法,历来生活的世界都只是一个天道统御下的宇宙,而天道之下,宇宙之间无穷无尽,唯有成仙方才能一窥那万千世界的面貌,而上文说过,自古异兽都天生天养,受上天之馈赠,一部分强横的异兽便天生具有这穿越世界的能力。而剩下的那些个弱小的,便常常为这人类所捕猎,或是被同类相食,所以处境极为恶劣。
陆修老道年轻之时便经常招呼个三五好友师长,一并入山狩猎那些个异兽,获取那些个皮毛,从而制造些许法器。也因为这异兽往往味道极好,有时候便是不为这一身皮囊,这陆修老道也要将那些个异兽生吞活剥,烹饪成菜肴,满足这口舌之欲。
也正因为,道门之中,如同陆修老道一般的人,人数众多,如今这名山大川之内,弱小的异兽早已被赶尽杀绝,怕是不留存多少了。老道想到这点便叹了口气。
而这狗娃儿在稻香楼做了一下午的活计,因为这来往甘州城与株洲城的唯一车马李老爹摔断了腿,于是这满城的酒肆竟然一时之间,断了洞庭水族的供应,要知道自从这稻香楼开张以来,这本地人上那酒肆吃饭便因这稻香楼变得已经十分挑剔,这河鱼必然是不吃这山间的,定然要吃那洞庭湖的,若是不然便缺了几分味道。
如今这洞庭水族只有那稻香楼才有,如何才不能生意鼎沸?而那梁掌柜自然也是悄然涨了菜价,但这来往的客人依然没有未那高价所阻拦,还是依然络绎不绝。这可真是累坏了狗娃儿,一来,如今稻香楼的人手早已大不如前,二来,一到秋令末梢,便有许多小二纷纷离职不干,赶上千里路,回那老家过冬团圆去了。少年这一下午下来便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整个都在那酒楼之中来回奔走好不辛苦。待到换班的小林子到了,方才脱下一身的小二装束,跑到那后厨抓起凉白开喝了一大口。
狗娃儿出了这稻香楼,只见得那梁掌柜正数钱数的面露得意之色,唯恐这梁掌柜再喊他去那株洲城一趟,赶忙头也不回地往那东城走去。
而甘州城的东城区,历来也是有所讲究,这东城区便是聚集了甘州城里最为齐全的杂货,有卖吃食的,也有买竹凳竹椅的,城中唯一的那家锻庄也坐落在那方,还有那城西铁匠铺的分号也有一处,而狗娃儿此去不为这些个日常用品,却正是冲着那乐器店去的。
狗娃儿这几日,匆匆回忆了一番那个风雨大作的夜里,那个神人于浪头之处吹奏那流水曲,又在那遥遥湖底吹奏那高山之意,此间真意让少年不禁也泪如雨下,对于少年而言,这音律之美,便在那神子身上暴露无遗。
但当那个神子说要教授自己音律之时,少年却是拒绝了,少年回到家中思前想后,多多少少还是感慨于自己的贫穷与势利,但对于音乐的喜好,少年已是扎根在心底,少年想了想便决定先去买上一支最为便宜的笛子,而后再去问问那私塾中人是否会开设音律课。
待到少年走到东城,那些个店铺已经陆陆续续打烊了,狗娃儿找遍了那些个店铺都不见那乐器店的踪迹,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家中赶去。
少年一如既往地吃完了晚饭,便星夜里,跑去这山间练拳,这也正是他往常的生活,门口的大黄狗这七八年来都看着小主人每天夜里外出,披星戴月寒来暑往都不曾为之停步,如今他垂垂老矣,想必也想守着小主人一天是一天吧。
待到狗娃儿从那山间回来,已是凌晨时分。
狗娃儿已经把从老道那边取来的符箓与药粉分发给了家里与张猎户家里,当狗娃儿回家的时候,正看到狗娃儿娘与那老沈头相互搀着去那山间田地。
这天却是有德先来喊得狗娃儿,虽说这有德也没有胆儿对着这个身材看似比自己瘦小的孩子拳打脚踢,但还是仗着有理在先,先是大声喝闹起来,待得狗娃儿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来,那有德一个机灵,已经跑出老远,站在那庭院之中了对着狗娃儿吆五喝六,狗娃儿看着好笑,倒也是不以为意,少年缓缓走出门外,略微洗漱一番,便披上一件长袖往那山路上赶去,有德在那前方行进,已是走了不少路了,今个儿有德显得非常开心,也不知道家中遇到什么个喜事,狗娃儿远远地喊住有德。
“有德,你今儿是怎么了,犯羊角风了?如此开心是为了什么事儿?”狗娃儿大声喊道,那有德听闻此言便停了下来。
一边转过身,一边还是傻呵呵地说道:“狗娃儿你这几日是不在,所以不知道这回事,这几天俺爹在这深山里发现了马麝咧,还不止一只,有好大一群咧。”
狗娃儿一时没有听明白,只是“哈?”了一声,有德也不赶着往前奔走,便在那里站定,对狗娃儿说:“狗娃儿你知道有一种药材叫做麝香不?我和你讲,咱们家祖上之前,便在这后山见过马麝,倒也是在那深山,之中,还未来得及探清楚其中细节,便已经被那马麝跑了,后来再去寻找便已经寻找不见了。后来这事儿便传了下来,只不过后来几代都去过那山中寻觅,均没有见到,于是乎便绝了念想,这马麝就是产那麝香的畜生,这个麝香就长在这畜生的肚脐眼儿上,要猎杀之后,整个将那个香囊抛下来才能采集得到,而这麝香在咱们城里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儿,虽然那医馆里稍有些存货,但那个赤脚郎中可是常年把那玩意儿当成镇店之宝,往往你有钱去买都买不到哩。”有德说的轻快,狗娃儿倒是听出些个意思来了。也是暗暗为张猎户一家高兴。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着,总算是快到私塾之中了。迎面正走来两个私塾里的同窗,四人便一并踏入了这平房之内。
这天金先生与金妙仙倒是起了个大早,狗娃儿到时,这金妙仙已经到了,只是看上去心情似乎不佳,其余人上前去,这少女也不多做理睬。狗娃儿想了想,放下手头的活计,还是腆着一张老脸走到那少女的桌前,那少女也不拿正眼瞧那少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