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子一步步往那水中踏去,那些个洞庭之水,在那龙子身边,纷纷让开去路。
而少年站在岸边,心下一时竟有些许悲伤,苍苍然地走到那湖边,只听得那清脆空灵的笛声,似是绕梁三日一般,在这水面上空,回转不断,少年低吟道:“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那笛声戛然而止,却听那洞庭水底一时之间竟然传来悠悠琴声。少年侧耳而听,心头本是离别的愁绪,顿时转化成一行清泪,口中呜咽,却还挣扎着说道:“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那琴声也越□□缈无间,少年望着那墨色的天空,乌云又渐渐封锁住了那一片天空,一时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少年眼见那一小撮篝火片刻之间,便被那雨水打灭,只得将那个麂皮袋子顶在头顶,匆匆跑进了对面的树林之中。
正当少年像是只无头苍蝇般在林子之中疯跑的时候,却是正巧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件,少年心下戚戚然,觉得怕不是遇到那林子里的熊罴了,暗暗叫苦。
可过了许久这面前的物件却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少年便抬起头,借着那微弱的月光,却发现正是刚才分水而去的神子。此刻正怔怔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悠悠然的浅笑,与那宽慰一般莫可名状的表情。
在这树林之中,少年连日赶路,又借着酒疯在这湖畔嬉闹,感情的大起大落,让本就年幼的少年一下子疲弱了下来,便再也不顾这神人之别,瘫倒在神子身上,任由他搀扶着以往。神子在林间慢慢踱步,终是找了件供那些个行脚客暂时休整的小屋,盘膝坐了下来。而那疲惫了一日的少年则躺在神子的腿上睡了过去。
神子默默无语,远远地望着那窗外,叹了一口气。而后从腰间取了一块玉佩,悄悄替那少年悬在颈项之上。正当要缩回手的时候,却被那昏睡的少年一把握在手里,不愿放开了。
待到第二日,狗娃儿从那酣睡之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昨日那些故事一件件从脑海之中浮现出来,那酒劲早已过去,这些事儿让那少年一下子便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昨日他借着酒力,又是骂那神人无功,又是拒绝了那神人的好意,让那神人一时间便败兴而归。狗娃儿现在想来,那神人此番回去,对他而言已是祖上积德,没有找他麻烦。而这狗娃儿最后却是好死不死在那儿胡说八道了一通不明所以的话,引得这神人居然去而复返,还在雨夜的森林里将自己逮了个正着。
如今,狗娃儿醒转,第一件事情,便是检查自己四肢脑袋是否都还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有无错位。待到少年检查之后,发现并无异样,心中方才稍定。
而后一摸颈项,居然发现这胸前正吊着一块从未见过的玉佩,狗娃儿心中大骇,不禁思考自己这双手是不是和前些日子在这城中一般,不够老实,竟然硬是从这神仙的裤袋里,顺手牵羊了些东西回来,不仅如此,昨个晚上还当着这神人的面前,自己堂而皇之地戴在自个儿脖子上?
狗娃儿拿着这玉佩左右端详了一番,可心下竟然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现在只想把这东西丢回到那洞庭湖里,让那些个四海水族帮他把这玉佩衔了带回去还给那水中神人。
可是狗娃儿转念一想,万一这玉佩是这神人留在他身上监视他,不让他说些胡话的呢,要知道自古祸从口出,狗娃儿昨夜那一番慷慨陈词,可谓是戳尽了那些个喜好面子的神人的痛楚。要知道书上这些个神人神兽最是好面子不过,稍有人说他们坏话,轻则拔舌剜眼,重则直接击毙然后打散魂魄,自此无法超生。
于是少年当即便患得患失起来,但一摸口袋却是正摸到那梁掌柜给他的半吊子钱,这才想起来还有那要紧事要办,于是也不管那神人与否的事情,毕竟那神人要取他性命,也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而看起来,那神人也只想教训狗娃儿一番,让他不要口无遮拦。
而这梁掌柜执掌店中店规,赏罚分明,要是不将他吩咐的事情办好,怕是当即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要说两害自然取其轻,狗娃儿便急匆匆地赶到这林子里,找到那头小犟驴。
这稻香楼第一快驴似乎也没有什么精神,仿佛与狗娃儿一般,一夜都没有睡好一般,就连这叫声都甚是嘶哑,狗娃儿只当是这半夜,下了大雨,这驴子被这异地的风雨一刮之下,顿时乱了方寸,这边离狗娃儿搭建篝火的地方甚远,所以狗娃儿方才没有听到。
待到他去林中小屋之时,已是昏昏欲睡,便是更听不到这小叫驴的叫唤声了。
狗娃儿连忙骑上驴子,这驴子走路甚慢,狗娃儿只好从鞍囊之中取了马鞭使劲抽打这驴子的屁股,这驴子方才不情不愿地往前跑去。
到得这株洲城里,已是临近晌午,城门门口正站了俩士兵,狗娃儿取了那信件递给那两位兵爷,又从口袋里取了几文铜钱,谄笑地递给这门口的两大护卫。这都是狗娃儿从有德娘舅那儿听来的,要说这天底下的小卒大吏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这俩士兵也逃不过这般道理,这俩士兵看狗娃儿虽是一张生面孔,但好在上道,这银两不多,但狗娃儿一身穷酸模样,已是榨不出什么油水,想了想,便大大方方地放了人进去。
与稻香楼素有业务往来的是这城中的一家德胜鱼庄。这鱼庄不仅如那点名一般,经营着河海生鲜,也卖些土产与山珍。
狗娃儿的爹爹就常说要是有机会来这株洲城做个小生意,保管是能赚个盆溢钵满,可这老沈头只却是不知道,这株洲城之中寸土寸金,要想占上个摊位,一则要先到先得,二则要与那管那街道通行的小吏搞好关系,这逢年过节的打点自然是少不了,每日见到更是要有供奉。这一笔钱便已是难倒了不少乡民,更兼之这城中摆摊的小户,往往拉帮结伙,就算你搞定了这小吏与摊位,还得与那些个摊位主儿打交道,稍有不慎,便不止是摊位摆不下去,往往连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被打一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往往这山民渔民无法在这城中摆摊,于是只得与这些收购特产的商人交易,这些个商人又往往以极低的价格买入这些货物又以可观的价格卖给这些个酒楼与那些个富贵人家的后厨。
这德胜鱼庄便是如此,也是其中一个做的较大的中转站。稻香楼的鱼食便多数来自于此。
狗娃儿到得这前台,便有小二把那些个梁老板订的鱼摆在台前,狗娃儿运起气力把那一箱货物搬上驴背,而后便驱驰着这小毛驴回那甘州城去了。
路途泥泞,但好在这大路平阔,总归还有这落脚之处,出了这洞庭湖范围,便又是与那往常一般,似是那一阵风雨,只吹得这洞庭湖畔,与那不远处的小树林一般。
待到狗娃儿把这些个东西都运送到稻香楼之时,已是当天夜里,梁掌柜翻着账目一边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左手托着那颗巨硕的头颅,对那个去往株洲城的少年,也算是望眼欲穿了。
看到狗娃儿带着小毛驴总算回返,那迷蒙的睡眼便一下子泛起了光亮,三步两步赶上前来,还忙招呼尚在店里的店员把那一箱湖货。送进酒楼地下的冰窖里。
当即还准了狗娃儿明日半天的假,让他好好回家中休息一番。狗娃儿也不推辞,要知道这一路赶来,虽说难得是个阴天,但走了如此之远的路对于少年而言也是意想不到,这双腿似是灌了铅水一般,实在抬不起来了,便去后厨找厨子老黄要了一杯水,坐了一会儿方才抬起步子往那家中赶去。
当狗娃儿到得家中,家中那条看家护院的大黄狗已是先一步发现了小主人,站起身来汪汪地叫了两声,狗娃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要说这狗已经在狗娃儿家中有十来个年头了,如今也已是垂垂暮年,这风雨无阻地替老沈家看了多年的门户,狗娃儿已是将它当做自己的伙伴一般。
大黄狗站起身来,却是一个趔趄,滑了一步,狗娃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老伙计也是老了,狗娃儿看着大黄狗还伸着舌头,便从口袋里取了点从那后厨扣来的吃食,喂他吃下,大黄狗吃得很慢,狗娃儿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帮他收拾了一下遮风挡雨的雨棚,便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父母已经睡下多时,少年脱去一身鱼腥味的麻衣,一个翻滚便在床上落了根,拖着这两日疲惫不堪的身躯,不消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狗娃儿被已经被喊了起来,这始作俑者正是狗娃儿的父亲老沈头。狗娃儿睁开眼,正瞧见父亲一手拽着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另一只手正捏着自己的脸,这位老实本分的山民见得狗娃儿醒转,开口便问:“牙子,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偷来的?”
这迫切的表情仿佛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儿子犯了重罪。少年瞧了瞧老沈头手中的玉佩,竟然也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只好硬着头皮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删去那些个枝节与旁络,捡着主要的事情和父亲说道了一番,这么说来,便显得这般故事,漏洞百出,也许是狗娃儿说的实在离奇并且匪夷所思,这老沈头把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竟是丝毫都不见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