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宋怀尘的的灵光太快太锋利!
防御法诀如同张张薄纸,根本起不到阻拦的作用,青白灵光瞬息之间已然追到了于青言背后!
自城中传来的咆哮未落,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喝,同时一道黑红灵光携着血雨腥风的气味扑向宋怀尘投出的青光!
黑红与青白二色光芒紧贴着于青言后背相撞,青衣文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
高阶修士的灵力撞击之声令人耳聋,光芒令人目盲,那些看热闹昏迷的修士,那些瑟缩在墙角的城民,在无意识,与来得及反应之前,都被吞没。
巨响消,光芒散,三族杂居,巨大而繁华的胡射城毁了大半。
地面上鳞次栉比的建筑只剩断壁残垣,三族色彩鲜明的涂饰全被烧得焦黑,城墙塌了一截,地面下陷开裂,护城大阵更是尸骨无存。
被波及的修士城民连节骨头都没能留下,空中只余一股焦糊味。
一黑一白两名修士相对而立,披着黑袍的高瘦魔修一手抓着于青言,另一只袖管空空荡荡。
“葛青。”宋怀尘认识他,“又是一个当杀之人。”
罩着黑帽的魔修并不意外自己被叫破身份:“原来当初在山洞中的是你。”
葛青回敬宋怀尘:“你该死。”
“当初我能卸你一条胳膊,今天我就能把你剩下的胳膊腿全卸了。”
葛青斜斜勾起嘴角,兜帽阴影下,他唇色艳红:“狂妄。今日的我再不是当初的我。”
“自然。”宋怀尘也笑了笑,微合眼睑,嘴角后提,是个傲慢的笑:“毕竟你没胳膊了。”
白衣男人话音落下,葛青剩下的那只手,便真的从胳膊上断开,连着就剩最后一口气的于青言一起,掉到地上。
对修士来说,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不难,何况此刻两人间的距离不过百里,但不知攻击自何而来,便显得可怖了。
葛青因剧痛佝偻了背,然而他已经没有手去捂伤口了。
男人肩膀处淌出的血几乎和他的衣服一般黑,粘稠得仿佛泥浆。
泥浆一般的血液还在沸腾,密密麻麻鼓着一个个小包。
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一个个小包是一张张扭曲挣扎的人脸,是被葛青吞噬的,一道又一道生魂。
魔修之道晋阶快,然而行险,晋阶时招来的天雷威势是正道修士的数倍,而走邪道,吞人魂的魔修,比规规矩矩的,以灵物为食或走双修之道的魔修晋阶更难。
葛青不仅走邪道,更披着正道修士的皮,妄图瞒天过海。
护城大阵破碎,葛青暴露于天道之下,天道不容欺瞒,数罪并罚,黑白两股雷电缠绕下落,黑雷劈魔,白雷惩恶,声势浩浩!
宋怀尘不想给葛青、于青言任何机会,怕雷劈不死他们,又要扔出攻击。然而出手的刹那不可名状的力量制住了他的动作。
天空中又裂出一道口子,银色雷光隐约带着金色,蜿蜒而下时扭出了龙的形状。
三道雷,一道比一道亮,一道比一道粗。
缀着星子的青色夜空被点亮,成一片白昼。
前两道雷冲着葛青飞去,后一道雷往宋怀尘头上落。
葛青闪能躲闪,宋怀尘却被栓在了原地。
“杀煞天雷。”
无象殿中有卷帙浩繁,宋怀尘在故纸堆中见过此刻往自己头上落的雷。
这道雷的名字让他灵台陡然一清,意识到了自身的不妥。
理智回笼,禁锢削弱,天道如此精妙。
哪怕此刻的宋怀尘依然被心魔控制着满心愤恨,他到底是能动了。
宋怀尘能动了,第一反应与葛青并无不同,都是逃。
天道精妙,他还没迈出脚去,就瞧见地面裂开的大口中,艰难的爬出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满身满脸的灰尘和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里又是眼泪又是惊慌。
她抬头往天上看,看见了宋怀尘,一如宋怀尘看见了她。
脏兮兮更惨兮兮的小姑娘是阿晚。
小姑娘黑黝黝的眼睛里映着宋怀尘的样子,朱衣缟带,白发如雪。
阿晚瑟缩了下,手上没抓牢,整个人往下掉,看上去就像被地面裂开的嘴给吞噬了。
阿晚尖细的叫声刺入耳中,宋怀尘完全清醒了,本真自我从沸腾的岩浆中探出头来,吸了口气,得以喘息。
白衣男人飞身而下,一道法诀送了出去。
下一个瞬间,杀煞天雷劈了下来。
三道雷同时触地,一瞬的巨响与光亮后,是长久的黑暗与死一般的沉寂。
第17 章
没来得及看一眼阿晚有没有被救下,天雷就已经劈到了背上。
神魂离体,宋怀尘根本连痛都没来得及感觉到,意识就已经被撕成碎片。
一片混沌之中白雾茫茫,既像鹤亭望仙踪林吃人的雾霭,也像无象殿前的隐匿阵法。
零碎的片段从眼前闪过,交织出不可名状的画面来。
宋怀尘坐在汽车驾驶座上,副驾驶座没人,前头放着一块电脑屏,是在考驾照内场。
脚下油门刹车离合踩上去都是软的,车子完全不听使唤,直角转弯不仅压了线,还撵上了隔离带。宋怀尘会开车,刹车、离合都踩下去,甚至连手刹都拉了起来,可车子还是一个劲的往前冲,他熄火拔钥匙,车子越冲越快,考试不合格的语音提示火上浇油,一遍又一遍的响着。他转着方向盘想往场边的轮胎垫上撞,车子却完全不会转弯,直直往前冲,压过油菜花田,撞进玉米地,而后驶上环山高速,撞断护栏,冲下悬崖绝壁,咚一声掉进湖里。
驾考失败的提示变成了尖锐的警笛声,红蓝两色光芒在水面交织,离宋怀尘越来越远。
水涌进车厢,瞬间没顶,宋怀尘屏住呼吸,在越来越浓的窒息感中,在对死亡的莫大的恐惧中,拼命去撞车门。
车门终于开了,宋怀尘往上游去,水流托举着他,将他送上离水面极远的白色高台,宋怀尘爬上高台,掌心膝盖磕着石子的痛楚异常鲜明。
他四肢着地的喘息了会儿,视线里是白色地面上繁复瑰丽的花纹。宋怀尘有强烈的预感,他不能在这里趴着,于是呼吸完全没有平复的男人随手从布满碎石断刃的地面上抓了个什么当做拐杖,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视线抬高,宋怀尘看见了高台尽头的石阶,石阶下是一片广阔的平地,依然作白色,与高台一般,布满了碎石断剑,放目望去,一片断壁残垣。
然而平地之上,断壁残垣中,一袭袭白衣逶身下拜,如片片落雪融化在地上。
宋怀尘用手中的东西支撑着自己,那东西在宋怀尘施加的重量下往下顿了一小截,兵刃切入坚石的轻响传入耳中。
嚓——
嚓——
嚓——
一声一声的,刨木花特有的声响传入耳中,越来越清晰。
宋怀尘睁开了眼。
窒息的痛苦,神魂碎裂的痛楚,统统传递到肉身上,宋怀尘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处境,就差点又被没顶的剧痛打回昏迷的混沌。
冷汗瞬间湿透后背,宋怀尘难以承受的弯下腰去,双手撑地的瞬间,打坐的姿势散了,细细一层灰尘腾了起来。
耳中嗡鸣,他听见有人在喊“把禁制撤了!快把禁制撤了!”
宋怀尘脑内混沌,十分的疑惑,什么禁制?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手指自然而然的弯曲,将闭关禁制撤销。
外界新鲜的空气涌入,冲散室内的混浊,满地尘埃争先恐后的飞起来,哗啦啦是什么东西成片倒地的声音。
有人冲了进来,扶起宋怀尘,将人放到榻上躺平。
宋怀尘在晃动的视线里认出了所处的地方,也认处了来人。
他回到了映山湖边的小村庄里,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之内。
来人是陆亭云,面色比之前见过的几次好了不少。
“你……”宋怀尘嗓子干痒,偏头咳出了一口淤血,“你怎么在这里……你自碎金丹了?”
他当初对陆亭云说的让他把修为降到练气,不是要他进映山湖,而是为了画出符咒,不过如今人都已经进来了,这些解释就免了吧。
“不然等死吗?”陆亭云笑笑,转过身不知从哪里拿出块帕子给宋怀尘擦了擦嘴角的血。
“你先躺着,我去找黄药师。”陆亭云在宋怀尘肩膀上按了下就出去了。
被留下的宋怀尘侧头看去,吃惊的发现将他的房间与正堂隔开的那堵墙被整个打掉了,放眼望去,正厅内布置与他闭关前的差距极大。
那些装药材的瓶瓶罐罐没有了,那些为了给病人看病挂起的草帘没有了,靠墙一张八仙桌,后面放着草药柜,一眼看出去,空空荡荡。
八仙桌前面点的地方,放着只蒲团,蒲团周围满是刨花,旁边点,是几只木偶的半成品。
禁制撤除,苦涩的药味一点点漫过来,宋怀尘看见原来墙在的位置,也就是禁制所在的位置,倒了满地的小木偶,有圆有胖,有高有瘦,有的还涂了颜色,花花绿绿,好不热闹。
宋怀尘躺在榻上,浑身的剧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他苦中作乐的想,杀煞天雷果然名不虚传,比晋阶劫雷难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