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上灵光虽亮,却充满了血煞之气。
宋怀尘略一挑眉:“魔修?”
视野恢复正常,他看见了不远处拄着剑的陆亭云,男人嘴角溢血,剑上灵光黯,他看见宋怀尘,笑了下,握剑的手紧了紧。
“又是魔修?”宋怀尘这一问是在问他和葛青的纠葛。
从一开始的“不能杀”,但后来的“杀不了”,回归宗门没解掉蛊,又一个人跑出来,其中的故事不需细想,就知道足够复杂。
持血煞剑的魔修披着黑色斗篷,整个人都笼在血光中:“又?你们进了魔修的地盘,自然是又上加又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魔修用剑尖,轻佻的往宋怀尘方向点了两点,“但看上去比那个满身毒虫的剑修好吃多了。”
偷偷往旁边摸了摸,发现自己依然能“穿树”的宋怀尘毫无紧张感:“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魔修都要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是因为都长得太寒碜么?”
魔修发出怪笑:“你想看一看吗?”
他欺身扑向宋怀尘,冷不防背后剑光骤然一亮,魔修躲闪不及,被砍去了半边肩膀,粘稠血液顺着黑袍边缘滚落,掉在地上的胳膊迅速腐坏,红雾腾起,地上只余一节白骨。
红雾弥漫,陆亭云脸色骤然一变,喷出一口紫黑的血来。
魔修血雾对正道修士来说是剧毒,对宋怀尘同样如此。男人飞身而退,躲开飞溅的血滴,单手一拍,是个起诀的动作,体内却空空如也,毫无可以动用的灵力。
看着宋怀尘一击落空,脸色变得极差,魔修大笑:“那剑修离死不远了,我先解决了你!”
扑面而来的血煞之气锋利如刀,却没有魔修攻击特有的腐蚀感。
而陆亭云的表现却证明了对方确确实实是个魔修,只是一口呼吸,他就被腐蚀了内脏。
宋怀尘感觉不到,所以他表情不好,那满是血煞气的灵力还在往他体内钻,充盈他干涸的经脉,所以他脸色极其差劲。
魔修用血雾凝成手,向宋怀尘抓去,陆亭云嘶声喊道:“躲开!”
“不躲。”
宋怀尘不躲,只一挥袖,血手溃散,滔天血雾如海浪撞岸,瞬间反扑!
魔修粉身碎骨,化为一蓬血色!
宋怀尘又一挥袖,滔天声势不再,血雾浓郁,却如蚕丝团起,安静而无威慑力。
地上剩一件黑袍,几截白骨。
陆亭云呼吸间不再有灼烧感,好歹将喉头的血咽下,勉强抬头去看宋怀尘。
从血雾中走出的白衣男人,一身清净。
陆亭云突然就笑了。
宋怀尘皱眉看他:“你笑什么?”
“觉得你刚刚那句话有趣,问魔修是美是丑。”
宋怀尘道:“我只是在给你拖延时间,让你能出剑。”
“那我更该为我们的默契笑。”
“若我们真有如此的默契,”宋怀尘看着他:“那想必我觉得你还没把最想问的话问出来,大概也是对的了?”
陆亭云抱着剑,松松垮垮坐在地上:“不知美丑的魔修说得不错,我大概确实是快死了。”
“既然快死了,那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宋兄,”陆亭云不称宋怀尘为道友了,“你是不自知是魔修,还是真的不是魔修?”
第12 章
依然是山野的环境,依然是夜半时分。
一身白衣的宋怀尘在这深秋的荒野夜色中,干净明亮得几乎能沁出光来。
“上回见面你说我是鬼修,”白衣男人在陆亭云面前蹲下,袍角拂地,在干枯的草叶上拖出沙沙的声响,“这回,就变成魔修了?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鬼修阴煞,魔修凶煞,两者并不相同。”陆亭云话音一转,“你能碰到东西了。”
宋怀尘没有理会他的后半句:“我知道鬼修和魔修间的区别,问题是你为何觉得我是魔修?就因为我不会被魔气侵蚀么?”
陆亭云侧头咳了一声:“我发现你靠吞噬血食现形。”
他回头看着宋怀尘,目光坦荡,无畏无惧:“上一次,是我的血,指尖上沾过去的一滴,让你非常短暂的现了身,而现在,你吞噬了魔修的精血,不仅现了形,还能触到实物。”
宋怀尘没有说话。
一个是被魔修逼到了绝境,一个则一挥袖就将那魔修挫骨扬灰,后者不说话,前者却不忐忑。
陆亭云笑道:“该不会因为我戳穿了你魔修的身份,你就要杀我吧?”
宋怀尘回道:“如果我真是魔修,难道不该是你要杀我?”
“且不说我现在杀不杀得了。”陆亭云慢悠悠道,“我本来就不是见一个魔修就杀一个的狂人。”
“只要魔修不在我眼前杀无辜的人,并且没想着要我的命,我就会把他当个普通修士。”
“你把魔修当普通修士,魔修却不一定会这么看你。”
“这就是问题所在。”陆亭云喘了口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虚弱,“他们先动手,就是要我的命嘛,我自然得还手。”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宋兄,你想不想杀我?”
“不想。”宋怀尘实话实说,“我应该算是救过你,虽然看上去不太成功,可按道理,你还是得报恩的。”
陆亭云说“没错”,问宋怀尘想让他做什么。
“无论我想让你做什么,都是在你活着的前提下,所以我不会杀你。”宋怀尘把话题转回去。
“你之前对我说,你找到人了?人在哪儿?”
陆亭云示意宋怀尘往后看:“人来了。”
一柄飞剑无声无息的划过夜幕,拂开掉光了叶子的树枝,轻轻巧巧停在离地三尺的位置。
剑上站着衣袂飘飘的修士,还有一个脸色煞白的男孩。
陆亭云看见宋怀尘眉心轻轻一皱,如同飘忽不定的雾气触到水面,泛起涟漪,有了切实的重量,现出几分人气。
说着和映山湖的人没感情,看见人了,心里到底不是没有触动。
毕竟孩子们离开的时候,他亲口承认了那句“舍不得”。
宋怀尘斤斤计较,算计着付出和得到,归根结底是因为太在乎。
他极自然的向那孩子伸出手去:“白简。”
站在飞剑上止不住发抖,却强撑着不去碰御剑修士衣服的男孩嘴一扁,却是硬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白简拉住了向他伸去的那双手。男人的手温暖稳定,白简没出息的软了腿,从飞剑上跌了下去。
宋怀尘接住了他。
御剑修士甩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剑入鞘,冲陆亭云一拱手:“陆师兄。”
“吴师弟。”陆亭云对他点了下头,挣了下没能站起来,他看了眼扶着白简的宋怀尘,状似随意的问到:“宋兄,可还能腾出手来扶我一把?”
宋怀尘看他一眼,让白简扯着自己一边衣袖,果真腾出一只手向陆亭云伸了过去。
陆亭云握住宋怀尘的胳膊,借力站起来。中了蛊后又被魔修重伤的男人站不稳,将自身的重量倚在一边的树上,然后松开了宋怀尘的手。
陆亭云满身的伤满身的血,宋怀尘的白衣服没能幸免于难。
“吴不胜,我师弟。”陆亭云为两边的人做介绍。
表情刻板的清瘦剑修向宋怀尘拱了下手,视线在宋怀尘袖口的血迹上顿了下。
“宋怀尘。”陆亭云想了想,这么介绍,“我的恩人。”
听见这句话,瘦条条的吴不胜像根被风吹折了的竹竿,大幅度的弯下腰去,对宋怀尘做了一揖:“多谢前辈日前将陆师兄送回归一宗。”
“举手之劳。”宋怀尘回了一礼,手指在袖口拂过,白衣上的血迹被拂去。
吴不胜的视线习惯性的一扫,看见宋怀尘干净的袖口一愣,表情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我刚刚带着这孩子往映山湖去了一趟。”
“映山湖”三个字让白简拉着宋怀尘袖子的手紧了紧。
“遇见了一道巨大的阵法。”吴不胜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平板,“至少能挡住金丹初期的攻击的攻击。但这孩子出入无碍。”
这些话显然是对陆亭云说的。
宋怀尘抬手抚上白简的脑袋,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他的视线,给了孩子类似于“一叶蔽目”的安全感,他的话一半是在问归一宗的两名修士,一半是在问白简:“你们就找到了这一个孩子吗?其他人呢?”
“其他人。”吴不胜往血雾处看了眼,问,“其他人有几个?”
陆亭云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话:“吴师弟。”
“除我之外,还有三十七人。”有颤抖的声音从宋怀尘袖子后传出,“死了……已经死了很多。”
“这小孩告诉我们说,那天夜里他听见了隐约的读书声,顾不得天晚,迷迷糊糊追着声音去了,等醒过神来,便见魔修在吸食同乡精气。”
在陆亭云不赞同的眼光中,吴不胜终于打了个法诀,封住了白简的听觉:“我赶到时,魔修宴会正至高.潮,他的同乡,那些凡人体内的灵力——”
宋怀尘忍不住打断:“灵力?”
“没错,灵力。”陆亭云接口道,“映山湖人乍看与凡人无益,但被打开后,更像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