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就是他的师尊天机子么?
纸片上的天机子还在冲他吹胡子瞪眼,白发白胡须,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然而他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苏留心中顿时一个咯噔,立刻伸手去摸腰间的储物袋,里面空空如也,他大惊失色地看向荆秋然,连忙起身拱手致歉道:“小子班门弄斧,让前辈见笑了,还请前辈勿要动怒。”
荆秋然似笑非笑道:“你可瞧好了,这是令师?”
苏留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色乍青乍白,没了言语,尔后才讪讪道:“确……确是师尊没错……”
也就是说,天机子还真是没有死,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淇钰伸手,荆秋然将那小小的纸片递给他,一旁的苏留眼巴巴地看着,正欲说些什么,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淇钰好奇地将那纸片放在手中,看了看,雪白的纸片上绘着一个老人,童颜鹤发,容貌生动,还能动弹,仿佛只是把一个人放进了纸片中一般,奇特的紧。
新奇地看了一会,淇钰问苏留道:“令师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被关在这……小小的纸片中?”
闻言,苏留苦笑道:“这是师尊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在下也不知道,只是,师尊吩咐过,唯有如此,他才可能顺利渡过此劫,否则,便要真的陨落了。”
他说着,又继续道:“此事说来话长,如今布了小须弥阵,想来我说出来也是无妨的,二位不是此界中人,听去了也无甚大碍,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二位或许难以相信。”
淇钰与荆秋然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了,荆秋然拿过纸片,随手掸了掸,语气戏谑:“你且说说看,倘若说得在理,我便将令师还给你。”
苏留立刻忙不迭谢道:“这是自然,稍后在下说的话,绝不会有半句谎言,请前辈明鉴。”
“此事还要从当年师尊布窥天阵说起,”苏留顿了顿,接着道:“世人皆知我们神算一门可以窥天道,测气运,实则我们修习的远远不止如此……”
原来神算一门的弟子所修习的功法为九转神算法,顾名思义,功法分为九层,一层为一转,从古至今,神算所有的门人都修习这门功法,但是能学成者寥寥无几,他们最多只能修到第六转,有特别出色的门人,可以修到第七转,然而修到第八转的人,屈指可数,从神算开宗立派到如今,也就出过两位这样的。
一个是神算的开山祖师,一个就是苏留的师尊,天机子了,且说那开山祖师,在修成第八转之后,某一日,布阵算了一次气运,若有顿悟,登时引动九天风雷,九九八十一道九天玄雷劈下来,三花聚顶,这位开山祖师当场便斩去尘根,脱去肉身,成功渡劫,羽化登仙去了。
据说当时金光临世,九天仙乐飘飘,缭绕在整个玄武大陆上,三日不散,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神算的这位开山祖师实在了不得,竟然真的能渡劫成功,神算一门窥得天道,说不得当真有什么秘法。
一时间,神算门炙手可热,连扫地的外门弟子名额都有人争抢,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对此事起了怀疑,并且在日后的漫长岁月中,那一点怀疑越发的深厚了。
这人便是当时神算门开山祖师的亲传弟子,天机子,自个师尊飞升成仙了,他本该与有荣焉才是,然而惊喜过后,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而这点不对劲是从那一套九转神算功法中察觉到的。
于是天机子开始更加深入地研习九转神算法,以期能为自己解惑,此后他的修为也愈发精进了,然而那一点怀疑却如鲠在喉,挥之不去,几乎成了他的心魔,令他寝食难安。
他的师尊当真飞升成仙了吗?飞升之后的世界又是如何的?为何一点音信都没有?甚至连幻象都不曾留下?
为何所有渡劫飞升成功的人,都在玄武大陆上失去了踪迹?
据传玄武大陆的极北之地有仙山,名为仙琅山,山上有仙人居住,名为琅环洞府,天机子也曾试图去到仙琅山一窥究竟,或许谋得机缘,得仙人指点,为他解一解惑,化去他的心魔,然而很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见到仙人。
直到数百年前,天机子终于突破了九转神算的第八层,此时他的修为已经与他师尊飞升的时候不相上下了,就在这时,一道玄雷从天而降,劈在了仙琅山的长生木上,当时整个玄武大陆都开始下起了雪。
在那一场漫长的大雪中,玄武大陆的灵气开始逸散,修士们的修为毫无进展,以至于熬到了寿元耗尽,纷纷陨落,整个修真界仿若遭到了一次重创一般,这样下去,熬死了修为浅薄的年轻修士们,接下来就会轮到那些修为高深的老不死了。
在这种情况下,天机子不得不冒着巨大的风险,布下窥天阵,以窥天道,寻求破解之法。
这一卦算下去,便是七七四十九天,卦终于算毕,天机子的模样从年轻人变为了垂垂老人,窥天道,须得以自身寿元去换。
他费尽心思解了卦,算定破解的关键之处就在仙琅山,便又召集了四方修士,前往琅环洞府,最终只带回来两枚星河棋子和白头签。
说到这里,苏留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师尊回来的路上,收了我为徒,后来他便闭关去了,直到一百年前才出关,”他微微皱起眉,继续道:“他说,有东西盯上他了,他快要活不成了。”
“那是天道。”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在寂静的雪夜中显得极其凄凉。
苏留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跟见了鬼似的看向荆秋然手中的那张纸片,语气惊恐:“师尊,原来您会说话啊?”
纸片上的老人瞪起一双眼,白胡子翘起:“孽徒,为师何时不会说话了?”
苏留缩了缩脖子,弱弱道:“可是自从变成了这副模样之后……您就再也没同徒儿说过话了啊……”
荆秋然轻笑一声,弹了弹纸片,调侃道:“我让他说话,他便能说话,这有什么难的?”
纸片上的老人捂住脑袋,连声叫道:“莫晃了莫晃了,老夫头晕!”
就在这时,淇钰突然开口问道:“天机子,你的破解之法是什么?”
霎时间,空气沉寂下来,只听得见冷风呼啸而过,树枝发出咔咔的轻微声响,积雪簌簌落下来,在寂静的雪夜中十分清楚。
第九十章
“天机子,你的破解之法是什么?”
淇钰这话一出, 天机子立刻不叫嚷了, 非但如此, 他还闭紧了嘴,一副绝对不开口, 你能奈我何的模样,见他这般,荆秋然语带威胁道:“你不说?”
天机子不答话,倒是一旁的苏留出了一头冷汗, 低声道:“呃……师尊他……或许有他自己的考较……”
荆秋然微微眯了一下眼,面上似笑非笑,语气却毫不留情:“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话音一落,苏留便觉得大事不妙, 想要再说什么却已经晚了, 荆秋然指尖一弹, 那张纸片便轻飘飘地飞起来, 然后在空中开始翻滚着, 霎时间, 满亭子都是天机子惊怒的叫声:“小辈!你做什么?!”
“快放开老夫!”
荆秋然漫不经心地眯起眼睛笑了:“老不死的,谁是你小辈?我出来混的时候, 你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呢。”
“快给老夫停下!”
荆秋然充耳不闻,任那天机子惊叫连连,倘若他能吐血,只怕早就喷了一地了, 苏留在一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差点没抓耳挠腮了,他见荆秋然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便知此人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轻易劝不动他,于是他只能将目光看向淇钰,只见淇钰不动声色,面沉如水,一双幽黑的眼睛如同无波古井一般,看上去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只能心中暗暗叫苦。
咬了咬牙,苏留还是向淇钰为他师尊求了个情,拉下面子,拱手作揖道:“淇钰道友,看在曾经在郾城萍水相逢的一面上,还请帮忙向这位前辈说一说,放过在下的师尊罢,师尊他的脾气向来便是如此,并不是有意如此做派,道友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淇钰侧身避开他这一礼,垂眸看了他一眼,道:“道友言重了。”
他说着,便对荆秋然道:“荆先生,正事要紧。”
听了这话,荆秋然果然有了反应,他指尖一点那纸片,语气懒洋洋道:“好罢,看在阿钰的份上,你若是再闹腾,我便将你回炉重造,”他说到这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据说你们有一种功法,名为搜魂大法,不知我的手段比之如何,倒真想试一试。”
他说到这里,便微微眯着眼睛笑起来,显然是十分愉悦,然而苏留听在耳中,只觉得肝胆俱寒,额上冷汗直冒,搜魂大法自然是有的,强硬地侵入他人的识海,搜取记忆,简单粗暴,只是搜完之后,这人基本上就是废了,神识溃散,就连夺舍都无法挽回。
这时,苏留才对荆秋然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此人惹不得,不受拘束,随心所欲,手段诡异,本事又极大,想来若不是旁边有淇钰在侧,只怕今日他与师尊两人必然是免不了一顿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