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带着一行人从石洞中穿过去，还未到达另一端的洞口，成琳琳忽然吸了吸鼻子，道：“是花香，梅花么？”
幽暗的角落传来女子柔媚的轻笑声，接道：“傻么？这是桃花。”
成琳琳被这一句堵的，半天没说话，最后压低声音羞恼道：“谁与你说话了？你怎么阴魂不散？”
那女子笑意吟吟：“奴家侍奉妖主左右，怎么还来不得了？”
成琳琳一噎，不再说话，那女子又发出一声低低的嬉笑，前面的长生突然道：“到了，你们别出声。”
一点金色的余晖自洞口洒落进来，映出一片暖暖的色调，淇钰跟在长生身后走出石洞，忽闻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不由好奇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有一大片桃林，生长在嶙峋的怪石间，花开灼灼，美不胜收。
那些桃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粗壮的枝桠奇异地盘曲着，苍老而遒劲，巨大的树冠挨挨挤挤地长在一处，连成了一大片，远远望去，十分壮观。
淇钰一眼便看见了桃树下的藏雪，他已经化为了人身，背对着众人，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锦袋，他开口道：“蛟龙一族的族人若是死了，向来是不葬的。”
他说着转过身来，语气中带着一点刻意的冷静：“本座日后死了，也不需要葬。”
长生仿佛是愣了一下，立刻应答：“是，属下明白。”
藏雪伸手将那锦袋往上一抛，那个巴掌大的锦袋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就这么挂在了桃树上，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了，道：“你说你当年好好的，与我吵什么？如今，还不是要我来给你收尸？”
藏雪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在喃喃自语一般：“连尸体都化得只剩下白骨，你不是一向都很能耐么？怎么竟死得比我早？想来是恶人自有天收了。”
“唔……你也不算恶人罢……”
“也不知究竟是谁那般厉害，竟然能杀得了你，我这一辈子，恐怕是飞升不了了，虽说修真大道，生死无常，但是……”藏雪顿了顿，又道：“待我抓到那杀你的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一点索然无味的神情来，仿佛是带了几分疲惫，淇钰等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就这么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一声急促的鸟啼响起，在这安静空气中显得异常刺耳，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小小的纸鹤拍打着翅膀飞过来，在周楚面前转悠了两圈，发出啾啾的啼叫。
周楚微微一愣，赶紧接了那纸鹤，也不避讳在场的众人，往内里注入灵力，纸鹤张了张喙，口吐人言，传出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宗门内有变故，速回。”
周楚面上一变，收了纸鹤，对淇钰等人道：“是我师叔。”
淇钰想了想，道：“那你是现在就要回去么？”
周楚点点头，表情有点凝重，道：“我师叔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一闭关就是七八年之久，不知为何是他给我发的传音符，事有蹊跷，我得即刻回去。”
成琳琳有些忧心地道：“你一个人回去么？”
周楚轻笑一声，答道：“下山师尊有不少法宝赐下，自保想来是没有问题的，成姑娘不必担心。”
一旁没有说话的藏雪突然开口道：“你是清虚宗的弟子？”
周楚愣了愣，答道：“不错，妖主认得在下宗门的前辈么？”
藏雪想了一下，道：“不过我曾经见过一个无崖子的，隐约记得是叫这么个名字。”
周楚不由咋舌：“那是……清虚宗第十八代宗主。”
藏雪微微挑眉，道：“他也死了么？”
闻言，周楚摇头答道：“不，据说前宗主他闭关八十年，一直未曾出关，后来宗门长老前去查看，发现他……”
藏雪抱起双臂，接口道：“失踪了？”
周楚面上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来，颔首道：“不错，妖主竟然知道？”
藏雪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淇钰，表情有点漠然，道：“你看，本座说得不错罢？当初我们去往仙琅山，一行六个，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说不得哪一日，本座也死了，可算是落得清静了，那星河棋子——。”
他说着，突然怔住了，慢慢地咀嚼着刚刚的话：“星、河、棋、子？”
他突然振袖一挥，霎时间狂风大作，整座桃林的土皮都被掀了起来，露出地上一层厚厚的石板来，桃树遒劲的老根紧紧地攀附在石板上，见缝插针地扎进了石板的边缘，将下面堵得密不透风。
藏雪轻轻跺了一下脚，众人便觉得脚下震动起来，一大块石板被掀飞了出去，露出下方的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
藏雪闭上双目，以神识在下方来回扫荡了几遍，骤然睁开来，眼中有隐约的红色血丝与渐渐漫上来的怒气，他咬牙道：“都不见了！”
“是谁？！”
话音未落，一股极其庞大的威压倏然间蔓延开去，顿时整片桃林的桃树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桃花瓣飞速地坠落于地，一时间，花落如雨。
香气欲浓，寂静的空气中，狐狸猛然打了一个喷嚏，威压顿时如潮水一般散去，藏雪的表情渐渐从狂怒恢复了平静，他对淇钰伸出手，道：“还请你将那一枚龙珠还给我，我拿旁的蛟龙妖丹与你换。”
他摊开的掌心，果然有一枚紫色的妖丹，上刻有蛟龙的纹路，在日光下折射出一片炫目的光芒。
淇钰此行并不是为了龙珠而来的，自然不会拒绝，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一枚金色的龙珠来，递了过去，看着藏雪，不知怎么，总觉得面前这蛟龙的情绪十分悲伤。
他看着藏雪垂下的眼睑，忽然开口道：“你是要哭了么？”
藏雪接过龙珠的手指微微一滞，否认道：“没有。”
仿佛是在向淇钰保证自己话的可信度一般，他抬起头来，眼神幽深：“怎么会？龙是不会哭的。”
第六十三章
周楚临走前，藏雪突然开口对他道：“你若回了宗门, 劳烦你帮一桩事情。”
周楚连忙拱手：“妖主但说无妨, 倘若能帮的上, 在下必然尽力而为。”
藏雪道：“当初无崖子也带走了两枚星河棋子与两枚白头签，还请你为本座打听一二。”
周楚愣了一下, 还未说话，藏雪又道：“不必你多做什么，只需问一问，那两枚棋子与白头签是否还在你们清虚宗。”
他说着, 又道：“本座尚记得无崖子当年对于法宝法器这些东西喜爱得紧，想来是不会轻易脱手的。”
这对于周楚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他是内门弟子, 师尊在清虚宗内地位也不低, 稍微费心便能打听得到, 于是欣然应下。
藏雪道：“我们妖修向来不好那些法宝法器, 是以也无甚物件可以酬谢你的, 本座孑然一身……”
他说着怔了怔,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来，语气略微低沉了一瞬：“本座如今孑然一身, 所余不过清洛山上的两株桃树罢了，还是从这修罗岛上挖去的。”
听到这里，周楚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藏雪道：“如今托你办事，总不好让你白费力气，这桃树，便分一株与你罢。”
他话说得肉疼，周楚立刻开口道：“妖主不必客气，在下——”
藏雪眉头一挑：“你莫不是嫌弃了本座的桃树？”
周楚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讪讪道：“哪里，在下不敢。”
藏雪哼了一声，道：“这桃树还是当年墨青从仙琅山上挖下来的，那琅环洞府前长了一大片，想来也是那仙人种下的，虽说只开花不结果，没什么大用处，看一看还是不错的。”
他说着，扬声叫道：“长生。”
“属下在。”一直不言不语的长生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藏雪指了指周楚，道：“以后你便跟着他罢。”
长生恭敬地应道：“是。”
周楚忍不住还想挣扎一下，道：“妖主不必如此客气，即便是没有酬劳，在下也愿为妖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藏雪没搭理他，转而对长生道：“你们这便上路罢。”
“是！”
长生一把抓起周楚，往肩上一扛，两人便化作一道流光，往海上去了。
望着那点细微的影子，又瞥见淇钰略带不解的眼神，藏雪幽幽地解释道：“从前墨青便与我说过，倘若想请人修帮忙做事情，不给些好处，他们是不会尽心办事的。”
淇钰忍不住疑惑地反驳道：“可是周楚看上去并不是很愿意收下。”
藏雪摸着下巴道：“他们只是看上去这般罢了，嘴里说着推辞，实际上心里欢喜着呢，人修有一个词，叫做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说得真是再贴切也不过了。”
淇钰听了这番解释，面上露出恍然来，不由陷入了沉思。
众人：……
周楚走后，藏雪在修罗岛附近逗留了数日，把几乎半个东海的妖修都抓来逼问，想要得知究竟是谁杀害了墨青，然而最后还是没有结果，一百多年前的修罗岛海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没有一只妖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