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沉沦 (夜雨寄灯)

　　阮辞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殿，殿下……”他犹豫着，吞吞吐吐的唤道。
　　“嗯？怎么了？”祭离耐心的回了他一个微笑，微微侧头做出聆听的姿势。
　　“殿下，可以给我讲讲冥河星吗？”他鼓起勇气道。
　　祭离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怅然和怀念，随即又淡淡的笑了笑：“没想到你会对冥河星感兴趣。”
　　阮辞勉强的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
　　祭离垂眸不语，阮辞看着他，愧疚涌上心头：“要是您不想说，没关系的。我，我只是……随便问问。很抱歉。”
　　祭离抬起头看着他，最终还是笑了笑，道：“没什么，不是你的错。”
　　“那里……很美。”良久，他轻声道。
　　“冥河星很小，也很偏远，在星系的边缘，但那里有最绚烂的星空，非常非常的美丽。”
　　“那里的人口也很少，有大片的草原和森林，森林深处有海子般的湖泊。”
　　“还有占据了大半个星球的海洋，神秘，一望无际，像古老的地球一样。”
　　“那里天是很蓝的，云是很白的……”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眼神变得悠远，似乎透过空气，看到了远方那颗美丽的小星球。
　　“那里，是我的家乡……”
　　阮辞呆呆的看着他，蓦地，就湿了眼眶。
　　“殿下。”他下定了决心，忍着泪，宣誓般的道：“有些事，我必须告诉您……您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一切。”
　　祭离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他直觉阮辞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非常重要。
　　“这一切，也需要从那场宴会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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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按照宿尘说的话去做，比起宿尘，他更相信殿下，殿下有权知道一切，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他选择了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拖出，包括陛下的身份，包括那个封口令，那场宴会，曼纱，宿尘，所有的一切，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就是这样了……殿下。”
　　“殿下，我向您发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宣誓为您效忠，殿下，请您原谅我。”
　　祭离静静的听着，从一开始的愕然，不敢置信，愤怒，怨恨，到后来的心痛，茫然，无措。
　　他挺直了脊梁坐在那里，无声落泪。
　　阮辞说完，抬头看他时，他已泪流满面。
　　冰凉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破碎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殿下……”阮辞心中愧疚极了，嘴唇颤抖着呼唤他：“对不起……”
　　“殿下……请您，原谅我……”
　　祭离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直到被他的声音唤回现实。
　　他伸手，放在眼前这个少年的发顶，少年眼睛湿润而柔软。
　　“这不是你的错。”
　　“小辞……你不需要我的原谅……”
　　“我感激你。”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他的声音发颤，几乎难以成句，却还是压抑着说出了安抚的话语。
　　阮辞担忧的望着他，嗫喏几下，难过的垂下了头。
　　无论如何，是他让殿下伤心了。
　　祭离将脸埋在流翾的身体里，眼泪打湿了它洁白的毛发，结成一缕一缕的杂乱。
　　小猫咪感受到主人的心痛，‘咪咪’叫着，舔舐着他的脸颊，想给他一点安慰。
　　他的肩膀一直颤抖着，偶尔会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一夕之间，失去所有。
　　心痛到他几乎无法自抑。
　　阮辞不知该说什么，他所能做的，只有静静的陪伴殿下。
　　祭离抱着流翾小小的身体，无声而压抑的痛哭。
　　许久以后，他才慢慢的抬起头，对阮辞道：“小辞，你，你先回去吧。”
　　说完这一句，他的嘴唇已经颤抖的不像话，仿佛这一开口，那些被压抑着的绝望就要倾泻出来。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泪水不断地滑落。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阮辞行过礼，悄然离去。
　　祭离坐在那里，几乎成了一座石雕。
　　墨玄一如往常的回到房间，却没有看到人，问过了侍者，才知道祭离去了花园。
　　他露出个温柔的笑意，阿离总算多愿意出去走走。
　　当他到达花园，却没有见到阮辞，只看到祭离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不禁皱眉，怎么回事？
　　“阿离。”他快步走过去，揽住自己的爱人。
　　祭离僵硬的转头看他，眼底是一片荒芜和漠然。
　　墨玄这才看到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心口一窒，不安和恐慌袭上心头。
　　“阿离……”
　　墨玄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心疼的不行，是什么样的悲伤，让他流下这么多泪水？
　　他有些慌乱的抱着祭离:“阿离，你怎么了？”
　　祭离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的皮肤上。
　　“你今天，很忙？”他开口，声音沙哑，不复往日清冷。
　　墨玄小心的点点头：“有一点忙。”
　　“忙什么？”
　　墨玄心里打鼓，阿离平时从不问他忙什么，只担心他太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也没有忙什么，一些普通的工作罢了。”
　　他觑了眼祭离的神色，越发的小心了。
　　祭离冷笑一声。
　　墨玄心头跟着一颤。
　　“阿离……”他有些委屈的开口，可怜地叫了一声，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祭离的脸颊。
　　祭离撇过头去。
　　墨玄僵了僵，揽住他的手更加用力，他飞快的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拒绝去思考那个最令他恐惧的可能。
　　“阿离，我……，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他本想准备的更好一点再说的，可是现在他突然就想说出来。
　　祭离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掏出一个金红色的天鹅绒小盒子，打开后，露出里面璀璨精美的戒指，情不自禁的有些动容。
　　“阿离，你愿意，嫁给我吗？”墨玄压抑着呼吸声，心脏细微的不断起伏，手心全是汗，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刻他会如此紧张。
　　祭离几乎是没有思考的接过了戒指。
　　他很快回过神，手指紧紧地攥住了盒子，指尖发白。
　　墨玄看他接过去，心已是放下了大半。
　　他松了口气，含着深邃温柔的笑意握住祭离的手，双手合拢，包在自己掌心。
　　“阿离，你肯收，我真高兴。我，我本来想多准备一下，刚才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要说出来，本该再准备的好一点的，我，我真是……”
　　他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想紧紧的抱着他的阿离。
　　“阿离，我真高兴。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原模原样的冥河星，现在那里已经重建好了，和以前一模一样，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就在那里举行婚礼，好吗？”
　　他乘胜追击，想要讨得他的开心。
　　殊不知‘冥河星’这三个字霎时间便刺痛了祭离的心。
　　他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很快就蔓延到五脏六腑，痛得他身体几乎要痉挛。
　　“冥河星？”他凄厉变调的嗓音尖锐的破开空气：“你怎么敢跟我提起冥河星？”
　　墨玄的心一瞬间从天堂跌落深渊。
　　他知道了。
　　“阿离，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慌乱的想要抱住祭离，辩解的语言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祭离狠狠的推开他，手中的天鹅绒盒子也因为用力太大而甩了出去，戒指的光芒一闪而过，滚落在花园的泥土里。
　　“你不是故意的？你就是！你就是一个骗子！混蛋！凶手！”
　　祭离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态度冲着他吼叫，眼泪再度压抑不住的流了满脸。
　　墨玄徒劳无功的想要抱住他，安抚他：“阿离，你冷静一点，我知道是我错了，你尽管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可以。”
　　祭离充耳不闻，他死死的拽住墨玄的衣襟，眼眶通红：“你知不知道，冥河星上有几千万人口，就因为你的一道命令，就全部死了，全部都死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战火燎原，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他的子民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屠杀殆尽，在毁灭性武器下甚至连尸骨都不存于世。
　　这样的仇恨是永远不可能消融的！
　　他怨恨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这曾是他一生挚爱，却是伤害他的元凶。
　　墨玄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心里的哀痛无法言说，他是真的很后悔，但是却无能为力，他想要弥补，也不知该从何做起。
　　“阿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
　　他无话可说，只有近乎卑微的哀求。
　　祭离却不会再因此而心软，他冷漠的，饱含着恨意和愤怒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都像一把刀扎进他心里。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恨你。”
　　墨玄痛苦的抱住他，禁锢在怀里。
　　他们开始了漫长的，无休止的争吵。
　　或者说，是祭离单方面的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