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燃担心他划到手就没有做什么,笑嘻嘻的说,“哥哥知道是你的,给哥哥看看呗。”
小男孩瞪过去,“不给你看!”
高燃保持着灿烂无害的笑容,“就看一下,可不可以啊?”
其他小孩看小男孩,特鄙视,“你也太小气了吧?大哥哥刚才还教你做龙了呢。”
小男孩脸红成猴屁股,“行吧,就一下。”
高燃从小男孩手里拿走那东西,发现是把刀,就是平常时候用不到,似乎是从事某个职业的人才会用的。
他自言自语,“刀片好薄。”
小男孩忽然伸手过来抢,高燃没留神,刀轻轻碰到手指,一块肉就被削下来了。
血出来的时候,高燃是懵的。
几个小孩吓的鬼叫,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高燃反应过来,赶紧抓了褂子按在伤口上面,大声喊道,“小北哥——”
封北人已经大步过来了,瞧见少年的褂子上渗出血,滴滴答答淌下来,他立即用手紧紧捂住,把人送去了医院。
高燃的手缝了两针,褂子上有一大片血,他已经做好了回家被训的准备。
封北叉着腿坐在椅子上发愣。
那一刻,他对少年的担忧盖过了恐惧跟绝望,也没顾得上惊慌无助,放松下来以后,才出现虚脱无力的感觉,整个后心都被冷汗打湿了。
封北的后脑勺磕到墙壁,他阖了阖眼帘,有什么在心里滋生,已经不能再去忽视了。
那意味着什么……
“小北哥。”
高燃走过来喊了两声,才见男人抬起眼皮看自己,他示意对方去看鞋周围的一点沙子,“你不怕了?”
封北这才注意到,几乎是抖着手把鞋子给脱了,呼吸乱的不成样子,见鬼了的骇然表情。
高燃,“……”
还是怕。
“那会儿你是因为紧张我,所以才没有怕吧。”
高燃在男人旁边坐下来,重复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小北哥,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一点都不好,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
具体糟糕在哪儿又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封北一时没法理清头绪,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刀送去局里了。”
高燃哦了声,“我伤的是右手食指,不好拿笔,那篇阅读理解只能让你代劳了。”
封北当没听见。
高燃把包扎的那根手指举到男人眼前,正色道,“封队长,我这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受伤的。”
封北的面部肌|肉一抽,“是,你伟大,祖国的明天就靠你了。”
高燃的评价就三字,忒假了。
他动动食指,觉得阅读理解八成是做不了了。
封北接了杨志的电话。
那几个小孩每个礼拜六礼拜天都会去天元饭店的垃圾堆里扒拉东西,运气好能扒出丢弃的小玩具,还能穿的衣服鞋子,可以拿回去装东西的瓶瓶罐罐。
刀就是小男孩从里面扒出来的。
医用的刀具之一。
上面有好几道指纹,没有勘察价值。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把刀制造的切口跟死者许卫国颈部的切口一致,判定为作案凶器,刀产自Y市,九五年生产的,现在市面上已经见不着了,有更好的代替。
高燃心想,死者身边的人都不符合嫌疑人的特性,没法圈定一个或者两个人。
他那个能力没法使。
总不能把整个县城的人都集合起来,一个个|脱||光了衣服给他检查吧,太不切实际了,还不如想法子从刀上面深入查一查。
高燃回家挨了顿批。
但他是个伤员,他爸没有批多久,就被他妈给打断了,还反过来训了他爸几句。
一物降一物。
高燃讨好的端杯茶给他爸消消气,“爸,你知道天元饭店吗?”
高建军吹吹滚烫的茶水,“听说过,你问这个干嘛?”
高燃抽了条宽板凳坐下来,“随便问问,我同桌跟我说那地儿闹鬼。”
高建军把茶杯放桌上,“闹什么鬼,世上压根就没有。”
跨过门槛的刘秀来了一句,“怎么没鬼,那鬼火我可是看的真真的,就在后面飘来飘去。”
高建军板起脸,“跟你说多少遍了,那是磷火,很普通的自然现象,你个当妈的还误导孩子!”
得,又拌嘴了。
高燃抓了一把菱角出去,“奶奶,你要不要吃?我剥一个给你?”
高老太在扯袖子上的线头,干瘪的嘴动了动,“六六,你作业做完了吗?”
奶奶认得我了?高燃满脸惊喜,“还没呢,晚上做。”
高老太看一眼少年,“我在跟我孙子说话,你谁啊?”
高燃的心凉了半截,“还是不认得我啊。”
他低头剥菱角,手指头包了一块地方,不好用力,没办法了,只能龇着牙咬。
高老太去院里蹲着。
高燃说,“奶奶,你那样蹲着累,腿会麻的。”
高老太不应声。
高燃的菱角刚咬开就听见了一串水声,他看看地上的水,连忙扭头冲堂屋喊,“妈,你快出来啊——”
高老太尿了一地。
刘秀给老太太换掉湿裤子,叫她下次在痰盂里解决大小便,别到处来,不好清理。
老太太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张口就骂,说刘秀嫌她,还说刘秀在她儿子面前说她的坏话,不是好东西。
刘秀端走老太太洗屁股的盆,重重往水池里一放,发出很大的声响,暴露着她内心的崩溃情绪。
高燃手足无措的看着妈妈。
刘秀顺着视线去看她的儿子。
母子俩相对无言。
生活,生活,就是生在人世,竭力活着。
想舒心?没门儿。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比惨,比幸福,比的再激烈,到头来,日子还不是各过各的,苦中作乐呗,还能怎么着?
高燃今儿不是一般的倒霉。
先是被封北当坏蛋掐了喉管留下俩个大指印,然后被刀削掉了一块肉,刚才咬菱角的时候把嘴角给搞破了。
他舔舔嘴角的血丝,有些心不在焉。
爸给小叔打过电话了,从当时的表情里看得出来,事儿没谈妥。
按理说,爸只是让小叔出该出的份子钱,也没不讲理的说你家有钱就得你全出,算是很合理的做法了。
可小叔说自家的财政大权在小婶手里攥着,他身上没几个钱,也不知道真假。
高燃走神了,手被菱角尖尖的地方给戳了一下,他把手指塞嘴里吸掉冒出来的血珠子,惆怅的叹口气。
奶奶一直在家里住着,看病买药花的钱投进去都不带一星半点儿响声的,像个无底洞,那只是其一,其二是付出了大量的时间跟精力。
高燃垂眼看脚边的一只蚂蚁,看它吭吭哧哧的背着一粒米翻山越岭,活的相当艰辛。
人也是。
妈妈只比小婶大一岁,站一块儿却苍老很多。
高燃不太懂小叔家的情况,不过他觉得人生在世,还是问心无愧得好。
谁都有老的时候,老比死更可怕,逃避不了。
刘秀拿了个菱角剥开给儿子,“小燃啊,妈将来老咯,跟你奶奶一样什么都不记得,刚吃完饭嘴上还有油呢,就说自己没吃,不认人,说一些胡话,还会大小便失禁,你会不会嫌弃?”
高燃吃着菱角,声音模糊,“妈,你别往那处想,我是你儿子,你是我妈,我要是嫌你,会天打雷劈,那种事儿我干不来。”
刘秀讽刺的笑着说,“不一定,你要是跟你小叔一样做个孙子,什么事都听你媳妇的,别说嫌你妈了,就是打你妈都有可能。”
高燃的脸色变了变,“妈,你别这么笑,怪吓人的,你心里憋得慌就冲我跟爸撒气,我们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刘秀在乎前一个问题,“你会不会像你小叔那样?”
高燃使劲摇头,跟他妈保证完了又说,“要是妈不信,那我就不找媳妇了。”反正他的将来里面没有媳妇儿的位置,不知道怎么安排,很陌生。
刘秀急道,“那怎么行,你不找媳妇,你妈我上哪儿抱大孙子去?”
高燃,“……”
刘秀说,“到了该找的时候,看人看准一点,找个心地善良的,一心一意对你好的,别被骗了。”
高燃嗯嗯。
找媳妇这个事真的还早。
刘秀绕回老太太的事上面,她说人什么都记不住,心里也不好受,“小燃,妈不是刻薄的人,更不是你奶奶口中的恶毒儿媳,少有的几次发脾气都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能理解的吧?”
高燃点头,能理解,妈已经尽力了。
旁人或许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摊到自己头上,才会清楚其中的难处,圣人也会被逼的抓狂。
刘秀擦擦眼睛,“妈现在就是在做给你看,希望你将来也能这么对我跟你爸。”
高燃见他爸从堂屋出来了,就挪开位置,让两口子说说心里话。
晚上封北来看高燃,问他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哭过了。
高燃把小说丢到一边,三言两语把奶奶的事告诉男人,想听一听他的想法。
封北坐在床边,“家里有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亲人要承受的东西有很多,你妈做的非常好了,老话说得好,善有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