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季青承了梁夫人一身的瓷白皮肉,裹在件藏青底暗纹的棉布褂子里,深底衬得他的皮色是愈发青白了。夜风瑟瑟,他本就着着寒,此时又见了风,不禁又咳嗽了起来,他面上涌上了些病态红潮。
“你可算回来了,”梁季青看到杜若白,长舒了口气,“明日你还是别再乱跑了,可别... ...”他噤了声,他忽地看到了站在暗处的梁季玄,“... ...玄仔?”梁季青皱起了眉,“你怎么突然从德国回来了?”
“... ...哥,”梁季玄嗓子发干,看着梁季青皱了眉,他忽地有些紧张。
梁季青怀里的白猫却忽地不安分了,他挣开了梁季青的怀抱,一蹦跃到了梁季玄脚边,就着他西装裤磨爪儿,动作很是熟练。方才光暗,梁季玄没注意,这下才发现这大白猫是他整一日未见的小黑。连着奔波一日,梁季玄都快把他忘了,他忙蹲下身满是愧疚地把他搂进了怀里,小黑舔了舔爪儿,舒坦地挺着小圆肚子,享受梁季玄帮他顺毛。
梁季青‘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原来这小胖子是你养的,”他捏了把小黑高高竖起的白耳朵,“他倒是会认人,在我这里蹭吃蹭喝一整天了。”
梁季玄抿着嘴笑得有些腼腆,整四年未归,突地又见到这思念许久的哥哥,他一时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走,小玄子,”梁季青倒是没他这烦恼,他亲亲热热一把揽住梁季玄肩膀,把他往里带,“外头冷,我们去里屋好好聊聊。”
杜若白站在他们身后,未多言语,倒是贴心地把梁季玄的行李给提了进来,他合上了房门。梁季玄拿余光瞥了一眼,他看到门外的那十盏红灯笼,随着夜风呼呼摇摆作响,九亮一灭,最底下的一盏,却是依旧黯淡着。
门,‘哐’地关上了。
梁季玄收回了目光,他忽地发现自己脸上都僵直了。
宅子不大,只零星几间小屋子。这几间小屋子里又只有一间亮着光,其他几间门上都落了锁,显出些冷清。借着那点子光,梁季玄看到宅子中间有个小院子,院子空落,物件稀少,正中间生着棵不大的桂树,桂树底下,摆着张石桌,旁配着两三张小石凳子。
梁季青拉着梁季玄进了那间有光亮的屋子,一跨进门,梁季玄就觉着一股子热浪奔涌袭来。角落里头,摆了个铜炭盆,此刻正灼灼冒着热气,梁季青刚进屋,就窝进了被子里。他刚见了风,此时咳得嗓子都失了音,好似那五脏六腑都要一并呛出来了。
杜若白闻声赶了过来,忙前忙后的,倒是比他这亲弟弟都来得上心。梁季青蜷在被子里,鼻音嗫喏,“我真是许久未染风寒了,这般遭罪,倒真不如平日里多生些小病来得好,”他整个人虚了一头,“这长久不病猛地一着凉,倒真真像是抽了脊梁骨样的难受。”
梁季青孩子气地抱怨着,他抱着川贝炖雪梨,低头又抿了口糖水。屋里热,他又窝在暖被里,整个人好似浸在了水里,汗珠子顺着额发直往下淌。杜若白站他边上,耐心地拿拧干的热帕子给他擦汗,他嘴边一直抿着点笑模样,没丁点不耐烦。梁季玄在旁边瞅着看着,杜若白现下倒是真能同照片上那腼腼腆腆的男学生对上影了,他兀自皱了眉,杜若白同他哥之间那点子亲昵劲儿让他着实不大舒服。
“青哥,你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啊?”梁季玄往别处岔着话题。
背着光,梁季玄注意到杜若白好像僵了一下,他立在原地,面朝着梁季青,像也在等着答案。
梁季青愣了一下,他先拍了拍身旁的杜若白,“若白,你先替季玄收拾个客房出来吧。”杜若白不大甘心,在原地又站了会儿,见梁季青始终不松口,才不清不愿地出去了。虽说去的不清不愿,他还是贴心地为他们合上了这屋的门。
待杜若白出去了,梁季青往后一瘫,倒在了被子里,他叹了口气,“嗨,还不是前几天去北海公园做采访吗?”他笑着摇了摇头,“遇着个小姑娘掉荷花池子里了,你哥我这不脑子一热,就往池子里蹦了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什么时候的事啊,就两三天前呗,这个月初的时候,”梁季青抬起头冲他笑,“我们小玄子这么关心我,哥哥可真是受宠若惊。”他西子捧心状抓着梁季玄放在床边的手直晃悠。
“哥你别闹了,”梁季玄敛起了笑容,“来你这儿之前,我去过一趟民声报社。”
梁季青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
“昨个夜里,我去了趟民声报社,在那里遇上了陈老爷子,”梁季玄兀自说着,“依着他的说法,你三个星期前就没再去报社了。就算他老人家记错了时间,我临上船给你寄的那封信也好生生在你桌上未拆过封,这一周你铁定是未回去过。”
“... ...你说你看到陈老爷子了?”梁季青忽地坐了起来,他猛地一惊。
“哥,你同我说句实话,”梁季玄不理会梁季青往外岔开的话题,他拉住了他的手腕,“九月一号那天你到底怎么了?”
“阿玄,”梁季青叹了口气,他面色为难,“我... ...”
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了,梁季青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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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拾柒.雨夜
“天色已经不早了,”杜若白跨进了门,他往炭盆里又加了些炭火,“有什么话,你们还是明日再说吧。”
说完,还装作不在意地瞥了眼梁季青。梁季青刚咳过没多久,面上依旧潮红着。杜若白虽还同梁季青闹着别扭,却还是不放心地试了试他额温,他面上依旧紧绷着。梁季青挺无奈的,但顾忌着边上的梁季玄,也只得是暗地里扯了扯他衣袖子。
反倒是坐旁边的梁季玄,觉出了些不自在。
“哥,你还病着早些休息,”梁季玄起了身,“明天我们再好好聊聊。”
他告辞出了门,转身进了杜若白为他备着的客房。身后,梁季青的卧房,‘吱呀’一声合上了,梁季玄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也关上了房门。这宅子,在他来之前,有住人的只有梁季青睡着的那间,他现在住的,也是杜若白临时打扫出来的。杜若白同他哥,怕是早就在一块了。
细细想来,杜若白同梁季青在他跟前,也是从未隐瞒避讳过。梁季玄坐在桌前,不由气闷,也说不上是气他哥行事荒唐,还是气些别的有的没的,他只觉着心里头空落得很。
小黑从暗处猫了个身出来,他饶有兴趣绕着屋子角落的炭盆直打转,梁季玄怕他凑得太近,燎了皮毛,想把他抱走,却被小黑机敏地躲过了。他又打了几个转,来回踱步,终是寻了处满意地界。小黑满意地蜷成一团,闭眼睡了。
梁季玄有些哭笑不得,这猫可真是太怕冷了。他不禁生了些困惑,近来这天,有这么冷吗,都开始用起炭盆了?这才九月份,不过刚入秋,勿说雪了,就是晨霜都还未成气候。不过这天气,近来也是真奇怪得紧,这淅淅沥沥的小雨,自他回国起就未彻底根断过。潮濡感一直没散过,从皮肉浸到了骨子里,扰得他周身不舒坦。
梁季玄不得不说,屋里燃着的这炭火,的确是帮他驱走了不少湿重感。
夜已深,他却无甚睡意,看着钟点临近午夜,梁季玄索性点了灯,摊开了日记。
[九月初四阴
自我回国至今,统共不过两日,扰心诸事却是接踵而至。我向来坚信科学,然此次经历,却几乎打破了我长久而来树立的世界观。
我回梁家时的经历,此刻仍历历在目,让我久久无法忘怀。我无法用科学理论加以解释,但于我内心,仍希望能寻得一合理答案。
过程虽坎坷,但我还是幸运地在北平找到了哥哥。
哎,青哥……
对于哥哥的感情是非问题,我本不该掺言,但作为弟弟,就这段感情,我实在不大看好。
也罢也罢,与其杞人忧天,不如顺其自然。
…虽寻着了哥哥,但这件事还存着诸多疑团 。希之后的探寻,也能一路顺利。]
杜若白到底出了些什么事情?青哥九月一日落水究竟是因为什么?哥哥的替身树又为何会无故枯死?他们又为何要搬到这偏僻地方?种种得不出缘由的问题困扰着梁季玄,他想得头疼,干脆吹熄了烛灯,摸上了床铺。
被褥应是新弹过的且晒足了阳光,蓬软而厚实。蜷在被子里,他却没有丁点睡意,明明床褥软和舒适,一片漆黑中,他却莫名觉出了些异样。
他嗅到了湿濡腐败的气色。红木大床被夜色漆上了层暗浆,浸饱了水似的发陈,这雨季可真是太让人心烦了……雨季?雨?他好像很久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是踏进桂酒巷开始。又好像是更早?从他撞见杜若白开始。不光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这地儿太安静了,方才有人还未觉着,此时只剩了他一人,这点子寂静,是整个蔓延扩散开来了。
明明房里还有另一活物,小黑却是丁点声音也不发。这平日里讨喜的点,现下倒让他骇了神。无雨声亦无风声,无狗叫亦无鸡啼,四周空寂,连点虫鸣振翅都听不着。梁季玄挣扎着想爬起身,身体却是疲软得不听使唤,原本蓬软厚实的被褥成了负累,他错觉自己在下陷,棉被成了沼泽软地,一步步拽着他往下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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