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行吗?”卫霖听见金属板从头顶擦过的风声,关切地问。
“理论上可以。其实单论精神强度,我可以碾压这八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既然他们能联手施展这样的异能,我就更没有理由失败。我只担心在控制力与精细度上有偏差,导致无差别攻击当场所有人,所以等会儿你要集中所有精神力,做好防御措施。”白源说。
卫霖仍有些担忧,但既然白源这么说了,就应该有相当的把握。出于对搭档的极度信任,他默默点头。
白源前进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卫霖挡在后方,一只手屈指成拳、掌心向上,举至眼前。
在拳头的后面,他的左眼泛起微弱的绿光,像是即将熄灭的一点幽火,将对方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吸引过来。
矮个子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茫然,其他人则神色涣散,房间里飞旋的物体砰砰作响地掉落下来,横扫而来“触脚”们也在这个瞬间消失。
白源的五指猛然打开,如烟花乍放。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是这么一个象征性的动作。
一股怒潮般的精神冲击随即汹涌而出,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仿佛狂飙的海啸吞没大地,要摧毁一切不自量力的拦路者。
浩然恢弘而又安静无声。
被冲击到的大脑,思维与意识炸个粉碎。躯体则生机尽失地僵立着,还保持着前几毫秒的动作和姿态,几秒钟后,方才如枯木般沉闷倒地。
尽管卫霖早有防备,集中精神力抵御这股可怕的冲击,可依然像龙卷风中的大树,险些被连根拔起。他不由自主地猛然晃荡,双腿膝盖一软,真的趴到地板上去了。
当脑中嗡嗡作响的回音终于散去,卫霖抬头吸气,晕乎乎地撑着地板,感觉一串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手背上。
紧接着又是一串。
他凛然心惊,抬头看白源。
白源用左掌紧捂住左眼,仿佛要堵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但他再也堵不住了,一蓬鲜血混杂着器官的碎屑从指缝间喷薄而出,将身前的地板和天花板挥染出一大片斑驳的暗红色。
白源极痛苦地闷哼一声,半跪下来,保持着捂眼的姿势,整张脸鲜血淋漓。
“——白源!”卫霖大叫,弹起身扑到对方面前,“你怎么样!”
白源很想回答他一句没事,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卫霖心急如焚又不敢轻动,小心握住白源的手腕,想要挪开察看他脸上的伤势。可是对方紧捂半张脸,固执地不肯放手。
“放松点……放松,让我看看……”卫霖哄孩子似的轻柔道。
片刻后,白源的手劲才有了一丝松动,卫霖趁机慢慢移开血淋淋的左掌。
他看见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白源的左眼不见了。炸裂了。粉碎成血与浆与肉末,喷洒在身前的战场上。
这是过于强大的精神力,从难以负荷的身躯上凿出的缺口,无坚不摧的锋刃首先穿透自己,而后再斩杀所有的敌人。
卫霖用颤抖的手指,虚虚描摹白源的左眼——曾经的锐气好看的眼角形状、长而直的眼睫、奇妙的翡翠葛色虹膜,冷漠中隐含温柔的眼神,变成了这么一个空荡荡的狰狞的洞,汩汩地流着残血。
“怎么会……”他梦呓似的轻声呢喃,“那么漂亮的眼睛……”
白源再度盖住了半张脸,另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卫霖的头发:“抱歉,保证过不再动用左眼,食言了。”
卫霖缓缓前倾,环住白源肩膀,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中,难过得全身颤抖。
“我倒是挺庆幸,报废掉的是这个本来就坏得差不多了的零件,而不是其他完好的。”白源试图模仿搭档满不在乎的语气,然而语声渐小,最后连呼吸也似乎消失了。
卫霖大惊,抬起脸看白源,发现他只是难堪重负地昏过去,顿时松了口气。
也许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使用精神冲击的后遗症,精神力透支,卫霖自我安慰地想。
他脱下T恤,挑选干净的地方撕成长布条,替白源包扎好伤口。转念又想到,既然他可以施展“精神冲击”,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在现实世界尝试一下“精神力传导”?
卫霖跪在地板上,轻柔地捧着白源的脑袋,低头将前额抵上染血的绷带。
眉心相贴,闸门在僵持片刻后,终于缓缓打开,精神力的潮水迫不及待地灌注入焦渴的大脑神经,由前额向后脑,甚至沿着脊髓向四肢百骸漫流而去。
白源感觉深渊中的自己被水的浮力托起,剧烈的疼痛得到了缓解,空虚脱力感被迅速填补。他暖洋洋地漂浮在温水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与充盈,恨不得将此刻感觉永远延续。
但他不能沉溺其中,有人在等他醒来,他不想让对方孤零零地等待。
他强迫自己睁开唯剩的右眼,轻轻推开身上人的肩膀,凝视对方苍白的脸色。
“没事了,霖霖。”他说。
卫霖疲惫地吐了口长气:“什么叫没事,你都变成伤残人士了!”
白源想了想,问:“伤残人士会被他的爱人嫌弃吗?”
“怎么可能!”
“那有什么关系。”
他们互相搀扶着起身,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站在废墟上看战败者的尸体。
“……你说的对,有什么关系,活下来就好。”卫霖搂着白源的肋下说。
“这应该是吕则易的最后一道保险,估计他根本就料想不到,这八个最强力的脑进化者会输。”
“得在他逃跑前赶紧逮住,免得功亏一篑。你还行吗,白先森?”
“你这是在怀疑我‘不行’吗,卫先生?”
卫霖呵呵地干笑一声,赶紧闭了嘴,握住白先生的手,继续向前走。
踹开所长办公室的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房间深处的电梯厢门紧闭,指示灯的数字停留在13。
“他上到顶楼天台了,上面有个直升机停机坪!”卫霖说着,冲过去摁电梯按钮,但轿厢毫无动静,“这一层有没有安全楼梯通向天台?”
“没有。”白源肯定道。他左右看看,操起办公椅砸碎了窗户玻璃,“从外墙爬上去。”
++++++
顶楼平台,吕所长在两名秘书的护送下,匆匆走向停机坪。
一架直升机已准备就绪,螺旋桨开始加速旋动,呼啸的风声暂时掩住了楼下地面的爆炸声与人们的惊叫。
接到吕所长的电话后,驾驶员就一直在这里待命,原以为自己只是个有备无患的后手,等待事态平息就可以离开,没想到最后竟真派上了用场——这也意味着吕所长在这场动乱中,彻底失去了扭转局势的主控权。
看到天台边缘突然出现的手臂,两个男人攀着栏杆爬上来,驾驶员眼中出现了难以置信与恐慌。他朝吕所长叫喊,但喊声被螺旋桨掀起的风声吞没,只能打着手势警示和催促对方赶快登机。
吕所长神色微变,转头看到卫白两人。他身边的秘书立刻掏枪射击,但子弹被风刮得偏离弹道,不知射到哪里去了。吕所长丢下两名秘书,老谋派头和从容风度也不要了,朝直升机拔腿狂奔。
他抓住驾驶员伸出的手,一脚蹬上舱门。
白源举枪,秘书当即识时务地趴在了地上。卫霖却压下白源举起的枪口,从袖中抽出一根近尺长的金属搅拌棍,瞄准了目标。
风速、阻力、投掷的角度和力度……复杂的数据计算在卫霖的脑海里以飞秒的速度闪过,他毫不犹豫地甩出金属棍。
细长的金属棍在风中斜斜划过一道弧线,正中吕所长的后心。
吕所长像个心脏病发作的病人,先是痉挛了两下,随即向后跌倒。
金属棍的前端从他的左前胸破体而出,插入的角度和穿透的长度,与颜雨久的伤口毫无二致。
驾驶员见势不妙,当即扔下BOSS,拉起操纵杆。直升机腾空而起,迅速逃走。
卫霖一步步走到吕所长的身边,后者还在痛苦地抽搐着全身肌肉,一时半刻之间还死不了。
“这是替颜雨久还给你的。”卫霖蹲下身审视他,语气冷淡,面无表情。
吕所长从他脸上看到了白源的影子——虽然外表不同、性格各异,内里却是惊人的相似。这两个男人一直都是同类,拥有着锋刃般冷酷与犀利的实质。
是自己太过自信,高估了芯片的钳制作用,低估了他们的破坏力。
“养虎为患……”吕所长愤恨不甘地吐出口血沫,艰难抓住胸口的金属棍,用尽全力拔出。鲜血喷溅,他的头一歪,没了气息。
“啧,自我了断得倒是痛快。”卫霖站起身,不爽地踢了尸体一脚。
白源走过来说:“警方人马已经包围了脑研所。”
卫霖点头:“我们已经收集到了全部数据,是时候指挥大家撤退,让吴老爷子去接管和清场。”
他仰头望向午后风云渐起的天空,这座城市似乎很快要下起暴雨,“事到如今,再强大的权势也捂不住这个盖子,等吴景函将内幕资料扔进媒体和互联网,F市就要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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