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颜的表情怅然而柔软,低声道:“明明是应该由我来保护妹妹的……”
齐颜:“我八岁那年,父汗已经是草原各部公认的汗王,撑犁部从前的死对头图巴部被父汗率军驱赶到了洛川河畔,几个月后草原一年一度的盛典大会上,图巴部汗王纳古斯·额日和带着草原明珠吉雅公主来到了撑犁部,为了缓解两族的关系,额日和乞求父汗与图巴部联姻。在草原各路汗王中除了父汗其余的都是瞧不起南人的,我虽身系半壁南渭血脉,却因为天生能与马儿沟通在草原上尚几分声望。额日和希望把她最小的女儿留在撑犁部为质,养到十三岁再与我完婚。只因为我是女子……父汗拒绝了额日和的请求,两族勇士险些当场动手。后来在我流亡的那几年,护送我的勇士叔叔告诉我:父汗当众拒绝图巴部汗王的献女求和,等同宣战。额日和知道图巴部不是撑犁部的对手,才勾结了渭国,在同年的冬天……撑犁部亡了。”
齐颜支着桌面,两个手掌按住了太阳穴,手指插到梳的一丝不苟的发丝里,痛苦地说道:“若我是货真价实的王子……额日和也不会引南兵入境,撑犁部,唯可部……整个草原也不会灭亡!我没能劝回安达,更没能保住妹妹,我们的队伍被冲散了,仅在十几人的护卫下在草原流浪了大半年,后来……遇上了丁仪!勇士们都累了,马儿也累了……我知道我们逃不掉了。我让勇士带着妹妹向北逃,我和剩下的人向南逃,丁仪率军一直将我追到了洛川河畔,正值洛川汛期,江水湍急汹涌,护送我的勇士全部战死,我与流火誓死不愿沦为奴隶,于是跳下了洛川。流火将我驮到岸边力竭而亡,我也因为沁入大量江水,生死一线。幸得高人所救,在一处无名谷中将养了大半年才救回一条命,这位高人……便是前朝殇帝的嫡亲姐姐,她收我做了关门弟子,教我读书习字,棋道乐理,医术谋略……她终日穿着黑袍戴着一张黑铁面具,我在她身边多年也不曾见过她的真容。每到雷雨夜,她就会发狂然后折磨我,逼着我一遍又一遍回顾草原的往事,让我大声喊出我双亲,妹妹,安达惨死的事情。那时的我为了复仇什么都愿意做,即便因此落下梦魇,即便喝下她为我研制的奇毒……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哪怕是将我折磨致死!”
南宫静女的眸子恢复了一点儿焦距,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齐颜,眼泪又流了出来。
齐颜的心口仿佛被针刺过一般,除了不时冒出的眼泪,南宫静女平静的可怕。
齐颜的嘴唇抖了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去,真相何其残忍?自己良心上的解脱,是把伤痛转嫁到南宫静女身上换来的!
又何必?止于一句:我是来自渭国复仇的撑犁部公主,难道还不够吗?
欺君,谋逆,弑君,残害皇嗣,诬陷朝臣,哄抬市价,做空赋税……哪一条不是死罪?
齐颜犹豫了一下,觉得至少要把必须说的说完。
在决定坦白的那一刻,自己这条命就交给南宫静女了,只是自己揪出面具人的计划失败,若能借此让南宫静女了解到面具人可怕之处,也算是最后为她再做点事。
想通这里,齐颜把心一横,继续说道:“景嘉四年,前朝公主给我找到了一个新身份,我化名晋州齐颜到允州官学参加童生考。每年朝公主都会给我一份卷宗,里面是朝中上至中书下至长史的详细情报,朝中几位皇子和嫔妃的也有记录,里面包罗了他们的画像,生平,出身,喜好,派系,籍贯,甚至连性格都有剖析。这份情报我早就烂熟于心,虽未踏出过无名谷半步,却对朝中大半的事,了如指掌。于是我结识了公羊槐,从他自报家门起我就摸清了他的身份底细,我假意与他结交不过是看中了他世卿家的身份,宗正寺掌管皇族要事,与公羊槐交好更方便复仇。之后我又借着前朝公主给我的情报,揣摩秋闱乡试,春闱殿试的主考官的心思,行文时投其所好、一路博得二试元甲。前朝公主非常了解先帝,她断定殿试三甲必有一席出自寒门,我苦练书法为得就是能让先帝多看一眼我的卷子,前朝公主还说:要全力避免被点为探花,按照内廷的约定俗成:探花或被朝臣招赘为婿,再难出头。可惜……天不遂人愿,尽管我在游街时极力出丑,却还是没能躲过被指婚的结局……”
齐颜的喉头一哽,再难出声。
这个结局自己真的不愿意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齐颜害怕再说下去自己会说出违心的话来,但身为女子的自己怎有脸面告诉南宫静女:能得卿下嫁,是自己来到渭国最美好的事情。
这些,便够了吧?
余下的罪孽自己应该坦白吗?
要说吗?
齐颜不怕死,只怕自己一死百了,却给南宫静女留下无尽的噩梦……
可是骗了她这么久,难道不应该都告诉她吗?
罢,若她问起,自己如实回答便是。
……
并非有意隐瞒,这些已是死罪难逃。
而且……齐颜的心里还存了一点私心,她不想把和南宫静女之间这最后一丝可能都掐灭,即便这么做……很卑鄙无耻。
齐颜发出一声叹息,沉默良久:“陛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齐颜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
南宫静女的眸子逐渐恢复焦距,她看着齐颜,流着泪,努力扯动嘴角似乎想露出微笑,表情却有些僵。
几次努力都失败后,南宫静女操着颤抖的声音,哀求道:“别闹了好不好?我……不问你喂我吃药的事儿了,你……能不能别怄气编故事?”
齐颜的泪水决堤,这一天她在脑海中推演过多次,甚至设想过南宫静女会当场杀死自己,却万没想到会是如此。
北泾破灭十九年来,齐颜第一次生出了因复仇而产生的悔恨。
直到这一刻,齐颜才明白:自己看轻了这份情,看错了南宫静女。
齐颜以为她们之间毕竟没有夫妻之实,或许……南宫静女还有退路。
齐颜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南宫静女已能够独当一面,逐渐成为一位“薄情”的帝王。
可是,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这些年自认坚定不移的齐颜,此刻心里却想着,若是,没有……该多好……。
齐颜攥紧拳头,死咬双腮才没让自己哭出声音,南宫静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齐颜:“陛下!”
南宫静女的脸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眼角却不住地溢出泪水,眉头深锁,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齐颜将她抱在怀中,怎么都唤不醒。
……
南宫静女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回到了景嘉七年,那年自己只有十三岁。
二姐又乔装去诗社了,明明是出宫陪我的,却总是“借故”往外跑。
南宫静女气鼓鼓地想着:这次好好捉弄二姐一番……
我来到了二姐平时回府的后门,守株待兔!
二姐进来后我猛地从背后拍了一把,从二姐的袖口掉出一把折扇,我抢先一步拾起折扇抖开,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白纸扇,却被扇面上那飞扬的墨色晃了眼……
得父皇宠爱,我的宫中从不缺奇珍异宝,名家字画、自问见过不少大作,却还是被扇面上这自成一格的笔体惊艳到了。
于是不由自主地读道:“丝丝杨柳丝丝雨,春在溟濛处。楼儿忒小不藏愁,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天怜客子乡关远,借与花遣愁。海棠红近绿阑干,才卷朱帘却又晚风寒。”
只可惜我平日读书太少,不能体会到这首小令中的意境,但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位忧郁深沉的少年,模样定是极好的。
却想象不出对方拥有怎样一双眼眸?才能配上这样的一手好字。
我没有漏掉二姐眼中的绵柔柔的羞意,打趣了二姐一阵。
后来,我时常在二姐面前背诵这首小令,终于在几日后,二姐受不住磨,答应带我出府逛逛。
那天……我很开心,这还是我第一次畅游民间,原来百姓的生活这般多姿有趣儿。
时辰差不多了,二姐提议再去书斋逛逛就回去。
来到书斋门前却看到一位书生打扮的少年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撞倒了二姐连道歉的话都不说就想离开。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胆子这么大的人,冲撞了皇亲国戚还想畏罪潜逃?
哼!
我一把拽住了那书生的袖口,怒斥道:“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撞到了本,我二哥怎么也不扶一把?”
逞完了凶我又有些心虚:这次出来没带侍卫,也不知能不能打过眼前这人?
他转过来了,我看到了他的脸。
心中的惧意和不安莫名去了大半,或许是这人的轮廓并不像成年男子那般硬朗,亦或是他身上有股书生文弱气,似乎很好拿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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