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邪物四肢着地,从他身边风一般冲过时甚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令他胃里又隐隐翻滚。
朱槿:“你抬头看看。”
傅绥只得抬头。结果就见到了那个他两个月来心心念念的人右手握剑,和廉贞一起浮在空中,联手对付一头化形无比巨大的邪魔,他们的身影在空中快得处处留下残影,眼花缭乱到傅绥只能靠着服色勉强分清谁是谁。
他越看,心中的落差就越大,也越能明白他和廉贞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等到那二人携手杀了妖魔,从空中落下时,他几乎僵在原地,连脖子都忘了扭动。
“你的修为还未彻底恢复,为何跑来击杀这头堪比鸣渊的邪魔?你难道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刚刚舒展了下筋骨,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临诀就见廉贞皱着眉头说出了这句话。他嘴角微微一翘,连声音里都带着两分笑意,点头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才叫朱槿去寻你。你这不是来了么?”
廉贞心里悬着的那股担心落地后,眉宇便舒缓了几分,只是语气还是很不赞同,“若是我不来呢?”或是来不了呢?
临诀微微一笑,笃定道:“你回来的。一定会。”
“你……”廉贞对上临诀的眼睛,一时就说不出话来了。临诀似乎有洞察人心的本事,从前他就说不过他,如今一颗心明明白白地偏向了他那边,就更不是他的对手。
回想起和天庭众仙神分开时文曲对他说过的话,廉贞红着耳根,索性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能放下你不管。”
临诀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廉贞会这么坦白,他面具下的双眸微微睁大,忽的一把攥住了廉贞的手,“你说的可是真的?”
没有想到临诀会是这个反应,廉贞微微一怔,随即,他对上临诀的视线,看清了他眼底的忐忑和欣喜。原来这个人并不是什么都胜券在握,并不是什么都一清二楚,他也有不安的时候。这个发现让廉贞一直隐隐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那种自打认识临诀以来似乎无所不在的不祥之感也烟消云散。
他点头,镇重道:“只要你说的那句话还算数。”
临诀眸子一转,顷刻间就明白了廉贞的意思,他哈哈大笑道:“行!我现在就去把神庙烧了,以后不当邪神了,跟你一起修仙去!”
得了临诀这句话,廉贞的目光忍不住微微一弯,罕见地露出一个十足开心的笑容。
临诀显然也十分高兴。连走路的步伐都透着一股往日里少有的轻松自在。
他面对着廉贞倒退着走,目光一刻不停地盯在他脸上,走了几步后似乎心有所感,忽然转过身。
一眼瞧见坐在轮椅上的傅绥,他上扬的嘴角便微微垂了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临诀问完却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站在傅绥身边的朱槿。
朱槿回道:“他非要见您一面,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临诀握着长剑的右手换成了左手。他站着一动不动,但此刻任谁都能透过那张面具看到他仿佛皱起的眉头。
傅绥的仪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此刻身上沾着泥土坐在轮椅上,失魂落魄的样子和站在临诀身边的廉贞形成鲜明的对比。
临诀看了他几眼,难得没有当着廉贞和朱槿的面训斥他。而是对廉贞道:“我同他说会儿话,你且等我。”
见廉贞点头,临诀手一挥,就将傅绥带到了好几里外的一座山上。
彼时已是正午,山顶阳光灿烂,照着人身上发暖。
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临诀,傅绥恍惚间以为这还是十年前,安全无忧的山野中,没有妖魔,没有仙神,更不会有如今的是是非非,而义父亲自带着他爬上山顶看日出,还会亲近地唤他“阿绥。”
傅绥知道那一夜自己做错了,可直到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清楚,以临诀的性子,他们之间绝不可能会拥有他梦寐以求的那种结果。
然而现在,当临决站在他面前,毫无情绪地看着他时,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恐慌,那种恐慌来得莫名其妙却真切无比,让他下意识就想转动轮椅离开此地,离开眼前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
可是当双手按在轮椅柄上时,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动。
实在是,舍不得。
“傅绥。”
临决冷淡的声音像是一把冰,将傅绥从那种自我臆想中猛地冻醒过来。他抬起头,视线对上临决的面具。
这是傅绥第一次见到临决用木制的面具,属于草木的温润气息笼在这个男人身上,竟让他有了一种对方此刻分外温和的错觉。
“傅绥,你可知我当年为何要收养你?”
傅绥一怔,他回想起那一夜临决对他说过的话,忐忑地回道:“因为,你觉得我很可怜?”
临决嗤笑:“铸剑山庄收留的那些孩子哪个不可怜?怎么就你成了我的义子?怎么就你能继承山庄而其他人只是你的下属?”
傅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潜意识里,他一直认为自己对于临决而言是特别的。一是临决亲自教养他长大,二是一直以来,临诀都对他分外包容,即使是他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之事,临诀也仅仅是打断了他的腿。可是现在……
傅绥不安地捏了捏拳头。
临诀却不管他此刻心中是何想法,直接问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傅绥声音沙哑:“邪神。”方才临诀和廉贞的对话,他全听在耳里,自然没有漏掉临诀说出的这个词。可实际上,对于这种神鬼之说,他一片茫然。
临诀三言两语间把邪神是什么以及他一直以来做的事说了一遍,而后在傅绥震惊复杂的目光中,告诉他,“我并不是那种好心到会去收留一个孤儿,并费心扶养长大的人,当年会收留你,完全是因为你那濒死的母亲用最后的寿元向我许了愿。”
十二年前,傅绥的母亲病得只剩七天可活,却用自己的剩下的寿元向临决许愿,求他将傅绥抚养长大,并为他留下一份家业。
仗着临决有求必应的誓约,那个贪心的女人用自己不到四天的寿元换了临诀十年的承诺,随后便撒手人寰。
“整整十一年,就算是个死物也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原本临诀还想着,凡人寿命短,莫说是十几年,就算照应傅绥一世也不是不可能。可惜傅绥对他动了那种心思。临诀在震怒后思来想去,觉得罪魁祸首还在自己这张脸上,若不是这张脸十分好用,他早就毁了重造一张顺眼的了。
傅绥没有想到临诀收养他的原因竟是这个,刹那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后,他才艰难地开口,“那……我生父……”
临诀闻言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就是你身边的赵管事。”
傅绥瞬间僵住,睁大眼睛盯着临决。
临诀:“不信?凡人看不出来,但在我眼里,你们间血脉的联系浓到我想忽视都无法,不然你以为铸剑山庄前几年为何会将他招进来?还没多久就提了管事?”
傅绥是真不知道。从他记事时起,就只有母亲带着他,后来生母离世,他流落街头不到一个月,就被临诀接走,压根不记得生父是什么模样。不过此刻经临诀解惑,他联系起赵管事平日里的所作所为,竟生出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两人说话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临诀看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对他道:“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过了今日,只怕你再没有机会了。”
傅绥蓦地按紧了轮椅的扶手,他抬头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临诀,终于问出了他曾经想过无数遍的问题,“我和他,哪里不同了?”傅绥和临诀相处的这十年不是白过的,他的确不知道临诀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临诀的喜好、性情却无比了解。原本以他的认知,临诀永远不会钟情任何人,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年他才能忍耐下来,因为他心里清楚,没有任何人可以占有临诀,无论什么人,在临诀眼中都没有区别。
可是现在,却多出来个廉贞!
在看向廉贞时,临诀眼中缠绵的情意不像假的,这怎么可能,明明他们,才相识不到三月。
临诀似乎不喜傅绥问出这个问题,他目光冷了些,扬起的嘴角带着几分讥诮。
见此,傅绥似乎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那股恐慌降临到他身上,几乎令他落荒而逃。
临诀看着他道:“他是九重天上的神君,你是满身浊气的凡人,如何能比?”
一句话解决了傅绥,临诀让一直躲在附近偷偷看戏的陈羡词送傅绥回去,自己则转身去找廉贞,可等他到了原地,却发现廉贞不见踪影。
临诀看向默默守在那儿的朱槿,“人呢?”
朱槿道:“在您带着傅绥离开时,一位神女忽然出现,带走了廉贞。”
“神女?”临诀微微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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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诀带着傅绥离开后,廉贞衣领上一滴不起眼的水珠突然散开层层灵光,那淡蓝色的波光柔和地聚成一团,落到地面时就成了一个身披蓝衣、温柔似水的美丽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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