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娘娘关心。”宗荟略一迟疑,道:“前两次进宫,没敢跟娘娘说,太太前阵子大病一场,实已卧床多时了。”
“太太一向身子康健,平日里又保养得宜,怎会如此?”
宗荟神色略显尴尬 :“论起这病的起因,实实在在是被气的。”
“哦?”
“那刘梦蝶虽出身大家,却无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自嫁入霍家,几乎不曾把将军府给掀了。娘娘知道,二叔也不是什么好性儿,两人哪是新婚夫妇,竟是冤家仇人,初时只三天两头闹一场,继而就动上手,现在竟到了拿刀喊杀的地步,那日恰巧太太碰见,就。。。就气病了,现在还没好转呢。”
她所说的刘梦蝶,即鄂国公刘宽的五小姐,霍泽的新婚妻子,皇贵妃听着,不由得皱了眉:“怪哉!鄂国公家的小姐,焉得如此?”
“无怪娘娘不敢置信,我们皆是闻所未闻,二叔本就风流成性,可是如今,他只要多看了哪个丫头一眼,那丫头就被打个烂羊头,然后再揪着他寻死觅活的闹,二叔也被闹得身心俱疲,也不敢真拿她怎么办。”宗荟道:“为了霍家的脸面,说不得大家只有一边劝着,一边压着,免得闹大了,外人看着笑话。”
皇贵妃叹了口气:“此是皇上赐婚,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宗荟道:“娘娘说得是,说不得二叔只有多受些委屈了。”
“太太现在可还服药?”
“太医说了,只以静养为主,不能再着气恼,再者每日里服用参汤,安神益智,以固元气。”
皇贵妃道:“我这里还有些上好山参,你拿回去给太太补补身子吧。”说着向沁竹点点头,不多时,沁竹取了四枝野山参来,每只皆比拇指还粗,皇贵妃看着她用淡黄色的细纸包了,放入匣中,然后亲手交给了宗荟。
“多谢娘娘赏赐,我代太太先在这里谢恩了。”
皇贵妃道:“今儿天还早,你在这里陪我用完膳再回去吧。”
宗荟神色喜悦,忙应道:“是。”
桌上摆着的首饰,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宗荟拿着那一对珍珠玲珑长簪看了半日,轻轻放下,又将一个赤金镶嵌红宝石手镯戴在手腕上,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霍淞道:“皇贵妃对你倒是大方,回回没见你空手回来。”
宗荟面有得色:“当然,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唯一的嫂子,她总得顾着娘家一点。”
“刘梦蝶目前还是她唯一的弟媳呢,可上回进宫,连她的面也没见着。”
宗荟沉下脸:“你拿我跟她比?”
霍淞笑道:“是我的不是,大奶奶恕我失言之罪吧。”
“没准皇贵妃早知道她的行径了,所以才如此待她。”宗荟心里幸灾乐祸,口中却叹道:“皇后跟皇贵妃斗法,老二可是倒了霉了,想想,这也是他素日风流得过了头,以至有今日之报。”
霍淞不悦的道:“你胡说什么呢?”
宗荟知他兄弟情深,撇了撇嘴,便也不再说下去,霍淞道:“这几只山参可是上品,我这就亲自给太太送去,让她高兴高兴。”
宗荟只顾赏玩首饰,懒懒的道:“你去吧。”
霍淞抱着锦匣出了门,却并没有去上房,而是静悄悄的来到内书房,将门关上,取出最左边的一只山参,将那包裹的纸张展开,用水浸过,没过一会儿,那上面赫然现出一些字迹来。
霍淞神色凝重,在心里默默诵记,直至上面的话烂熟于心,方移过烛火,将纸烘透燃尽了。
金色的绣花绸帐上,挂着许多小小的丝织网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安定心神的香料。
皇贵妃双目紧闭,侧卧于枕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天空中,从天上往地下看,却是一幅凄美绝寰的景象,一个美丽的少女神色安详的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源源不断的冒出来,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裳,渐渐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色,让人惊惧的红,叫人绝望的红。。。。。。。
“婉儿,婉儿。。。”
皇贵妃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活生生被人摘了去,痛不可挡,她声嘶力竭的叫着她的名字,恨不得随她而去。
“娘娘,娘娘!”沁竹早已被惊动,赶到床边,见她左手紧紧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脸上的表情痛苦万状,也顾不得别的,只得伸手去摇她:“娘娘醒来!娘娘快醒来!”
皇贵妃总算清醒过来,眼神里却还残留着一丝痛楚,与往日的深沉淡远不啻天壤之别,沁竹见她呆呆的望着自己,忙道:“娘娘,你刚才又梦靥了。”
“嗯。”皇贵妃只觉身上冷汗涔涔,衣裳紧贴着肌肤,十分难受,她挣扎着坐起来:“我刚可有没有说什么?”
沁竹已不记得她是第几次问这种话了,当下也就如往日一般回答:“娘娘似是想要叫什么,却叫不出声似的,奴婢并没有听到娘娘说什么。”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是卯初了。”
皇贵妃有气无力的道:“我想沐浴。”
“是,奴婢这就吩咐她们去准备。”
说着,她行了礼,退出门外,不过一会儿,又走进来,神情颇有惊惶之色,皇贵妃道:“怎么了?”
她走近前,低声禀道:“高公公在外面,他让我转告娘娘,昨儿半夜,长乐宫急召太医,也许。。。也许是皇上得了急病。”
“什么?”皇贵妃心里一震,立即吩咐:“叫他进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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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把皇帝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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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皇帝赤着上身,俯卧在龙床上, 只觉五脏六腑似被烈火焚烧一般, 大口喘着粗气, 四名俏丽宫娥跪在地上, 举着扇子, 不住的为他扇风。赵承恩急急的从小内监手里接过一大碗冰镇酸梅汤, 端至床前:“皇上, 酸梅汤来了。”
皇帝闻言, 也不等别人服侍,自己伸手接过,一口气就喝了半碗,顿了顿, 再一饮而尽,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似解了几分燥热, 他嘶哑着嗓子道:“这几日不必再预备茶水, 朕只要这个。”
“是。”赵承恩连忙答应, 又禀道:“皇后娘娘、皇贵妃还有丽妃现在正在外候着, 等着给皇上请安呢。”
皇帝烦躁的道:“朕不见她们,叫她们回去!”
赵承恩不敢多说, 便要出去传旨, 皇帝又道:“慢着, 你让皇贵妃进来。”
皇后和皇贵妃站在殿外等候多时, 两人皆是纹丝不动, 保持着高贵雍容的仪态,丽妃心中却已是万分不耐。过了半晌,才见赵承恩慢吞吞的出来,走到她们面前躬身行了礼,方尖着嗓子道:“皇上有旨,宣皇贵妃娘娘晋见。”
皇后还未说话,丽妃首先已忍不住:“皇后是中宫之主,一国之母,在这种时候,正该守在皇上身边,为何皇上不召见皇后娘娘,反而召见别人?”
赵承恩皮笑肉不笑的道:“丽妃娘娘的话,还得问皇上去,我们做奴才的,可是什么也不知道。”
“你!”丽妃碰了个软钉子,不由得气结。
赵承恩走到皇贵妃面前,陪笑道:“娘娘,快进去吧。”
皇贵妃对皇后略一欠身,迈入殿内,皇后心下恚怒,却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丽妃道:“我们走。”带领一众内监宫婢离去。
“臣妾见过皇上。”皇贵妃走到龙床前,屈膝行礼。“冰轮,你起来吧。”皇帝灰暗瘦削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前日朕览阅奏报,大将军运筹帷幄,番兵节节败退,我大燕将士已攻入吐蕃境内,闻此喜讯,朕真是有扬眉吐气之感,冰轮,你们霍家可是又给大燕立下大功了。”
“臣妾不关心这些。”皇贵妃细细打量他,只见他背上竟长了一片脓疮,看起来十分可怖,她眼里掠过一丝忧急之色,轻叹道:“皇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朝政军情,这天下还有什么能比你的龙体更要紧的事?”
皇帝素知她性子清冷疏淡,可惟其如此,此刻她流露的关爱之情才更叫人动容,皇帝心下甚是欢喜:“冰轮,难为你对朕一片诚挚之心。”
皇贵妃双眉微蹙:“我听说皇上不肯让御医进来把脉,这怎么能行?”
“那些御医尽是些无用的东西,朕看着他们就心烦!”皇帝道:“朕的病不是他们能够治得好的。”
皇贵妃讶然,皇帝道:“冰轮,实对你说罢,朕这不算是病,过一阵子自己就会好了,你大可不必担心,如今皇后多病,你掌管着后宫,也十分操劳,也不用总惦记着过来给朕请安,朕没事。”
皇贵妃见他如此,知多说无益,呆了一会儿,便起身告退,赵承恩亲自将她送出去。
到得外殿,皇贵妃停下脚步,眼睛盯着赵承恩:“皇上这个样子,还是得请太医们来瞧一瞧。”
赵承恩面有难色,轻轻的道:“娘娘,皇上的性子,你还有不知道的吗?他听到太医两字就龙颜震怒,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擅自作主啊。”
皇贵妃沉吟一下,问道:“皇上说他这不是病,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