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皱一皱眉,强装镇定道:“你是何人?为何躲躲藏藏的?出来说话!”
他问完了这一句话,却听得镜中贺潺哭笑不得道:“掌门师兄。”
树影间总算晃出了一个身影,提一柄长剑,着一身道袍,正是方才所见的越青峰。
他的目光自顾渊与黎穆身上瞥过,仿佛只是再看一件置于路旁的死物一般,待望见了顾渊手中的镜子,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像是松了一口气,问道:“你被人拘了生魂?”
贺潺无奈说:“是。”
那越青峰却冷冷道:“废物。”
贺潺:“……”
顾渊满心茫然。
他想这越青峰见贺潺无事时的确是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神色,可为何转眼便变了语调?他这一句废物实在是令人气恼,也亏贺潺能如此平静受着,若是自己,怕是已生气了。
越青峰又问:“你的肉身在何处?”
贺潺显是极不想理他,再简略不过道:“不知道。”
越青峰蹙起眉峰,总算将目光落回顾渊与黎穆身上,他见黎穆还如同炸了毛的小兽一般警惕不已,冷声道:“我若是想杀你,你早已死了。”
黎穆本就不是受得了人看轻的性子,越青峰这一句话下来,他登时便恼了,幸得顾渊在身后扯着他的衣袖,让他切莫轻举妄动,他才没有做出其他举动。
顾渊知越青峰的实力远在那孙玉璋之上,若是单打独斗,易先生也并非是他的对手。传言中他足以与当年的厉玉山平分秋色,只是二人从未见过面,他只爱在山中修他的道,当年魏山围剿死阵,请他出手相助,他原是不愿意掺合这一件事,最终也只勉为其难随意派了几人出去,贺潺爱凑热闹,好歹跟了过去,却不想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越青峰见顾渊拉着黎穆,便又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上下仔细打量了他片刻,道:“尹千面。”
顾渊:“……”
不,我不是,我没有,我……反正也不会有人相信,顾渊只得长叹一口气,将解释吞回肚子里。
贺潺倒是替他解释道:“掌门师兄,他不是尹千面。”
越青峰冷然道:“若他是,就不会需得靠这半吊子的狼崽子保护了。”
一句话又激得黎穆愤怒不已,他的年纪能至此修行,已是万中无一的事情,怎得眼前这人如此轻蔑,可顾渊紧紧扯着他的衣袖,似是让他切莫发作,他只得咬牙切齿地将满腔怒火憋在心中,恶狠狠盯着那越青峰。
而顾渊大约也明白了贺潺为何不喜欢越青峰,这人未免也忒不会说话了,若自己有这么一个师兄,也是不想要去搭理他的。
只是他们既然已见着了,再是心中不喜,也难免要中规中矩地与他客套一句,顾渊朝他揖手,道:“越掌门,晚辈——”
越青峰道:“我知道,你是飞云山庄的主人。”
他说完这一句话,便又将那目光移到了镜上,好似不曾见着顾渊对他行了那一礼般,问贺潺道:“你如何落了这般境况。”
贺潺的语气不免也有些僵硬:“我如何,与你并无关系。”
越青峰神色微黯,可他嘴上却说着:“此事若传了出去,凌山观可丢不起这个人。”
贺潺气极:“既是如此,你还来此处做什么。”
越青峰道:“来救你。”
他先前说了那些话,再提这么一句,便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难免令人心生隔应,贺潺被他几句话激得气恼不已,当下便说道:“用不着。”
越青峰说:“我既已千里迢迢来了此处,便由不得你同不同意了。”
顾渊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他想这越青峰分明是极担心贺潺的,可这嘴上别扭得很,又不会说话,许是将脑子全放在了修仙得道上,好端端一句话被他说得上下全是刺,他们旁观者清,还看得出些端倪,贺潺却被激得暴跳如雷,若不是他在镜子之中,只怕早已拔剑照着越青峰的脸砍了上去。
越青峰又朝着顾渊伸出手,顾渊不待他开口,便将镜子递了上去,省得越青峰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贺潺在镜中身不由己,见顾渊将镜子递给了越青峰,气得干脆背过身去,不肯再与他们交谈。
越青峰蹙眉仔细检查过那镜子背面所刻的符咒纹路,又抬起眼问顾渊道:“你们打算如何解开这咒法?”
顾渊说:“我们本已托了流山派的易前辈……”
“易水千?”越青峰微一挑眉,将镜子翻了过来,屈指敲一敲镜面,他的手指骨修长,极为好看,一面道,“仙魔榜上易水千远在两百名后,而我在十名之内,你宁可去求他,也不愿让我来帮你?”
贺潺仍在气头之上,气冲冲道:“我便是被人散了魂魄,也绝不会求你帮忙!”
越青峰冷笑一声:“好,很好。”
他忽而一把将镜子塞还至顾渊手上,扭头便走,顾渊被这变故弄得一愣,眼睁睁目送越青峰离开,心下正不知所措,黎穆忍不住凑上来问:“潜之,他们怎么就吵起来了。”
顾渊道:“我也不知道……”
他觉得还是黎穆这般直爽的性子讨人喜欢,便忍不住又摸了摸黎穆的耳朵,毛茸茸的手感令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而黎穆眯了眯眼,说:“潜之,我绝不会和你吵架的。”
他说完这一句话,忽而又见越青峰转身折返回来。
顾渊不由一怔,问:“越掌门,你怎么……”
越青峰说:“我已发令将门下弟子暂先遣了回去。”
贺潺听着他的声音,气得大叫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越青峰说:“我是师兄,你是师弟,你让我走便走?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贺潺气极:“我是生是死又与你有何关系!”
越青峰说:“的确没有关系,就是传出去丢人,我既是掌门,自然要维护观中门面。”
贺潺:“你你你……”
越青峰冷冷道:“本就是个废物,何时还变成结巴了。”
贺潺:“……”
顾渊:“……”
顾渊看着他们这么吵架,不由得默默又摸了一把黎穆的耳朵,心想,嗯,还是他家的小狼崽子最讨人喜欢。
第32章
贺潺显是被气得狠了, 闭了嘴不肯再开口说话。黎穆对越青峰有几分敌意,自然是不会去理他,顾渊却想着越青峰实力极强, 若越青峰在此, 他们定能省去许多麻烦。
几下商议,他们便要返回原先的那一条山路, 而黎穆凑上前来,低声问他:“潜之, 仙魔榜是什么?”
顾渊与他解释道:“每逢百年, 便要开一次仙魔大会, 会上排出来的这玩意。”
黎穆仍是十分好奇:“他们打一架,谁赢谁就排在前?”
顾渊道:“这倒也不是……”
黎穆皱起眉来:“纸上谈兵,如何定夺。”
这仙魔榜上除去他们这些名门大派之外, 倒也有不少魔修,他们自然不可能将那些人请来与他们一同比试。而如越青峰等人,实力强劲,下手时怕是分不出轻重, 一时失误便是一条人命,那会场也经不起他们折腾,只好纸上谈兵作罢。
而越青峰听见他们谈起此事, 便冷冰冰看了他们一眼,说:“厉玉山原在榜上排至第七位,尹千面略次他一些,是第八。”
黎穆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 便转过头去看他,却听得那越青峰叹了一口气,说:“而今厉玉山已死,尹千面便进了第七名。”
听他的语气,倒像是有些惋惜。
黎穆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此前听其余人提起他父亲,那语气总是鄙夷的,仿佛不用这种语气,他们便是勾结魔修的叛徒,这么多人之中,只有越青峰的语气不一样。
越青峰又说:“厉玉山好歹行事磊落,我敬他是个大丈夫,可尹千面却是个偷偷摸摸的小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已知道黎穆是厉玉山的孩子,又有魏山府中闹的那一出大戏,他也知道了黎穆是尹千面的徒弟,在他面前说哪个人不好都不对,他干脆闭上了这张坏事的嘴,不肯再多说。
他们已走回了原来那条路上,顺着山路往贺潺口中所说那位故友家中走去,顾渊细心留意了,可一路并未见到什么多余线索,越青峰也不曾发现什么端倪。
这路已要走到尽头了,顾渊便问:“不如到贺仙师那位好友家中看一看?”
无人有异议。
他们顺着这路一直走到了贺潺那位好友的家中,这人不过是一名散修,在此处山间搭了两间茅草屋,屋外是花圃竹林,顾渊站着,忽而便想起了他与黎穆在死阵中的那几间屋子来。
不过方才离开几日,他已想要回去了,不知守阵兽现今如何了,只有它在阵中,想必也是十分无趣的。
他一面在心中如此想着,一面与几人踏进了那间草屋,不过刚刚进了屋子,忽而周遭景致变换,顾渊心觉不好,一阵天旋地转,他再睁眼,他们还站在这屋中,屋外的天色却仿佛在一瞬已全黑了,顾渊愕然不已,心想他们莫非是又踏进了什么阵中,那边越青峰轻轻啧了一声,说:“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