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九打断他:“皇主子发落我一夜慎刑司,已经是罚过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代皇主子来教训我!”
“你——”
“再说了,我是辛者库的下贱奴才,你何尝不是,你打我,我凭甚不能还手!”
话是对刀豆骂的,却句句指桑骂槐。
“放肆!”傅哀愁老脸挂不住,“我堂堂七品掌事,惩治不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木苏娆:“呜,甜甜的恋爱在哪里……”
孟青黛
“傅管事当然能惩治我。”香九的态度软和下来,向傅哀愁含腰垂首。虽说梗着脖子,但已是给足了傅哀愁面子。
她不傻,管事们都在这,若她对傅哀愁不屑一顾,那同时也抹煞了其余几个管事。相反,给傅哀愁服软,就是给所有管事服软,百利而无一害。
傅哀愁意外她突然唱这出,皮笑肉不笑地拍拍她的脸,嘲讽道:“看不出来啊,你个小娃娃,还是个见风使舵的主。”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让他被迫吃下这闷亏。
“全是您的功劳,您管教有方。”香九从容的回答。
傅哀愁的面目止不住抽搐,不甘示弱道:“放心,我往后还会更加尽心管教你的。”
“那就有劳您了。”
刀豆不服气:“干爹,您可要给儿子讨个公道啊。”不能白白吃她两飘粪水。
傅哀愁侧眸,冷笑出奇凛冽,反手扇了刀豆一耳刮子:“你先动的手,还有脸叫我给你讨公道!”
“我是帮您——”
“用不着你帮我!”
刀豆暗暗攥紧拳头,他懂了,他干爹是要拿他背黑锅啊。
想在宫里求个平安顺遂,只有一个诀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然有人出来背黑锅,自然要就坡下驴,几位管事稍作合计,看在刀豆是傅哀愁干儿子的份上,且还和寿安宫里的那位有关系……没体罚他,只让他将香九今日的活儿都给干了。
如此一来,每个人的面子都能顾忌到。
香九本没期待他们真把刀豆怎么样,没一并惩罚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不再强求别的。
难得有一天清闲日子可以享受,她简单的做了下规划,除开正午吃饭,其余时候统统用来——睡觉。
以此安慰她昨夜在慎刑司遭受的心理折磨。
奈何天不遂人愿,手腕的伤口一阵阵的疼,两个时辰不到她便醒了。
辛者库的奴才命贱,没资格请太医诊治,若有头疼脑热,都是自己咬牙熬过去。假若熬不过,油布一裹,抬出宫城便是。
她找来干净的棉巾缠住伤口,摸去了库房,想从里头找点能用的药。辛者库这么多年,人来人往的,总会留下点有用的东西。
一波翻箱倒柜,连耗子洞都没放过,好容易找出一瓶霉坏的护手香膏,估摸是哪个宫女遗落下的。
又找了许久,从架上的簸箕中,翻出一瓶药丸。瓶身保存完好,但上头的黄笺吃了些潮气,字迹全都洇开了,模模糊糊中勉强分辨出“乌鸡”二字。
难道是乌鸡白凤丸?好像是妇科圣药吧?
香九一下子泄了气,拔开瓶塞嗅了嗅,随手将其扔回原处。
思忖几许,见日头已经悬在天空正中,该吃饭了。
紧赶慢赶的到他坦拿了两个馒头饱腹,便接着回去睡觉。天全黑后,趁着黑咕隆咚的天地,溜去御药房偷了些药。
别以为这是什么难事,宫门一旦下了钥,御药房仅两名当值太医,和两名值夜的太监。
小心着点儿,不会被发现。
香九不贪心,只拿了两瓶外敷的金创药。
猫着腰,蹑手蹑脚回到辛者库,爬上大通铺,躲在被子里给伤口上药。
好几次下太手重,疼得满身冒冷汗,却不敢有大动作,怕吵醒旁边的人。
上完了药,全然没有睡意,把金创药拾掇好,藏在床头的屉柜里。
傅哀愁不是说了嘛,今后要好好管教她,挨打的时候还多着呢。她必须把药留好,以后拿来救命用。
哎,不知还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呆多久……
.
翌日一早,轮到香九去三大殿外铡草,七月的太阳,哪怕刚从西山顶冒出头,也是灼人的。
香九怕热,爱出汗,雪白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搽了胭脂,嫣然腼腆。监督他们的管事嬷嬷,都不由的多看她几眼,调侃说:“你生得一副好皮相,当太监可惜喽。”
香九一声不吭,脚下的那块草皮像是受了虫害,全都枯黄了。她挨个把草铡干净,用巴掌大的钉耙翻了翻土。
她干得认真,腕上的棉巾渐渐渗出一团血红,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扩大面积。香九查看一眼,淡然的将钉耙换了只手。
彼时,天放大亮,火红的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一丝阴凉都不肯施舍。草坪前的宫道,偶有一宫的小主被簇拥着路过。
香九一位都不认识,嬷嬷喊跪,她就和周遭的奴才一样,俯身磕头,恭敬的送人远去。
奇怪的是,有一位小主在他们跟前停下了。
香九偷偷的打量,见其坐的是八人抬的仪轿,上绘金云翟鸟。
揣测这位小主品阶不低于五品。
“小太监,你来。”仪轿上的人音色清洌如泉水叮咚作响。
众人疑惑不解,她……在唤谁?
“小太监?”她又唤了一声,和先前一样,不疾不徐。
香九后知后觉,大起胆子抬头:“小主,您……叫奴才?”
“嗯,你来。”
香九懵懵的,提起沾了泥污的衣摆,膝行几步:“小主有何吩咐?”
“你的手腕怎么了?”她捏了块黄栌丝帕,帕角绣了一簇紫蓝色的黛尾兰,透着股端庄素雅的风韵。
香九倏然想起,宫内有一位名字含“黛”的皇珺侍选,好像叫……孟青黛。
“……奴才愚笨,铡草时不小心割伤的……”
嬷嬷抢过话头,殷勤道:“孟小主,辛者库的奴才而已,您不用挂心。”
“而已?照你的意思,他们都是烂命一条?”
嬷嬷听出她心有不快,赔礼道:“孟小主息怒,是奴才嘴笨,嘴笨。”
孟青黛轻轻蹙眉,移开视线,对大宫女秋暖说:“一会儿到御药房,给这小太监取瓶金创药送去。”
秋暖蹲了福,答说记下来了。
香九好不感动,心窝子暖洋洋的,心夸孟青黛是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早知今日会遇上她,昨夜何苦冒风险去那劳什子御药房偷东西。
“奴才谢孟小主大恩!”
孟青黛淡淡地笑笑,迎着天边的光,乘轿离开了。
.
午后,秋暖真的顶着红火大太阳来了辛者库,不光送给香九一瓶金创药,还带话给傅哀愁:“我们主吩咐了,近两日都别给这小太监安排苦差,找点轻松的活儿给她。”
傅哀愁腆着笑,一口一个奴才明白,还亲自送秋暖出去,半道上请她代自己向孟青黛请安。
然而一回来就指挥香九把库房那堆用坏的扫帚修理好,送去打扫处。
香九照办,将扫帚抱出来,在院内那棵老槐树上敲敲打打。扫帚上经年累积的灰尘,在这一刻得到解放,争相恐后的飞上天空,呛得人直咳嗽。
之后,她在树下放置了一根小马扎,安坐在上头,认真地拧起扫帚上的铁丝。拧着拧着,不自觉想起孟青黛,自言自语的感叹道:“好人呐。”
旋即又想起皇主子木苏娆,仿佛遇到晦气事般,利落地呸了一声:“人渣。”
几个休沐的小宫女,正在水井边浣发,皂角的香气清新怡人,连带空气都变得湿润干净。
“香哥儿。”她们擦干头发,冲香九招招手,神色紧张。
香九以为出了事,左右张望一番,走近她们。
“给你吃。”其中一人翻开拳头,亮出一颗黄澄澄的浑身滚圆的杏子。
“哪来的?”香九惊喜道。
“宁寿花园有片杏树林,我们天不亮时,溜去偷摘了些。”
香九感念她们有心,明白有口好吃的不容易,猜她们也没敢多摘,咽咽口水,将杏子往回推了推:“你们留着吃吧。”
“拿着拿着,”小宫女急了,硬塞给她,“别磨蹭,让管事的看见就遭了。”
香九盛情难却,张嘴咬了一口,甜腻腻的汁液溅得满嘴都是:“好吃,多谢。”
她咧开嘴,笑容如春花般绚丽。几个小宫女双颊腾的一烫,红晕染上大半张脸。
她们都是情窦茂盛的年纪,香九长得贼俊俏,勾得人心痒痒,难免不起结对食的心思。是以有好吃的好喝的,总想着她。
“还要吗?”另一人也递来一颗。
香九摆摆手,实在不好意思再多吃,吐出果核,和她们闲聊了几句家常。算是在辛苦日子里偷得片刻清闲,挺好。
“诶,快看,来新人了。”有人幸灾乐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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