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坐在石桌旁,跟小灰相伴,他安静地看柯师成习剑。一招一式,小灰在石桌上重复,像似在学习,相当有趣。
柯道长即刚健又飘逸,太极剑在他掌中,震出剑鸣声。何清完全是迷弟状态,趁柯道长没注意,何清偷偷拍下几张照片,心满意足。
“嘎嘎”,小灰叫出两声,把何清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何清鼓掌说:“小灰也很棒!”小灰得意仰头,像似在说那当然。
何清始终没看出小灰是什么品种的鸟,鸟类幼崽似乎都长得差不多。
悠闲的清早,看完柯师成舞完一套剑法,朝自己走来,何清突然脸红,他刚才,趁着柯师成舞剑时,可没少往他胸膛、腰间看。
假装很忙低头戳手机,避免和柯师成目光对视,柯师成哪里知道何清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把剑搁在石桌上,坐下歇息。
山顶上的清晨,空气清新,风也特别舒服,就是静静待着不语,也觉得浑身舒适。
可惜,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位到访的年轻女子打破。
道观游客不多,专程来找柯师成师徒的人,隔几天就有那么一两个。
年轻女子匆匆上山,她戴着墨镜,打扮鲜艳,身上背着粉红色的一个名牌包。这么一个鲜丽的人影,闯入灰色调的仙茶古观,立即吸引住何清的目光。
“师成,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女子摘下墨镜,她长相甜美,脸上画着淡妆,模样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她说话的语气,有那么点嗲,让何清联想起班里一位特别娇气的女同学。
柯师成平静问:“思颖,有什么事吗?”
微信上的信息那么多,柯师成没有每一条都及时读阅,大概漏掉她的信息了。
“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林思颖自己找个空石凳坐下,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何清,礼貌的对何清露出微笑。自从这位女子摘下墨镜,何清就留意到她的眼睛红肿,像似哭过。
“什么事?”
柯师成泡茶招待,相当娴熟。熟人来找他,总是因为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
“无妨,你直说。”
林思颖刚瞥向何清,像是在顾忌,柯师成示意何清可以信任。
“我爷爷三天前去世,看好日子,后天要出殡。”
林思颖说起这事,吸了下鼻子,忍着不落泪。
柯师成点点头,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无法抗拒。
“我总觉得爷爷他心意未了,还不想上路。”
“为什么这样觉得?”
“伯父守在灵堂,给爷爷烧上路的冥纸,总是点不着火,很怪,不是一次两次。昨夜我梦见爷爷非常着急跟我讲,他丢了一只竹笠,问我看到在哪里?”
林思颖拿出纸巾,揩着眼角。
“师成,我爷爷有十多年没种田了,他怎么就找起竹笠来。家里的锄头畚箕竹笠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柯师成很有耐心倾听,在何清听来,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恐怕是失去亲人后的臆想。
“我今早把昨夜的梦跟我妈说,我妈说她昨夜也见到爷爷。她梦见自己去厨房,想看看给我侄子的鸡汤炖好了没。发现我奶奶在里边煮饭,奶奶是年轻时的模样。我爷爷用扁担挑着两只木桶要出门,非常着急地问我奶奶和我妈,看到他的竹笠吗?他要去给番薯浇水,找不到笠。”
林思颖说到这里,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柯师成。
“师成,我今早听我妈这么说,我就知道肯定是爷爷想和我们说什么,才来托梦,可是我和我妈怎么也想不明白。师成,你帮我过去看看,我不能让爷爷带着遗憾下葬。”
柯师成遇见过类似的事,他知道亡魂无法对亲人直说出自己的意图,只能托梦提醒亲近的人。找的不是竹笠,而是什么对他而言,特别重要的东西。
第8章 不愿上路(二)
林思颖的老家在西石镇的石后村,说是一个村子,但现在已经没有耕地,到处是石材加工厂。由村子通往镇区的道路,都被往来的大货车压得坑坑洼洼。
公路破烂,一路颠簸,又在修路,双车道变成了单车道,就在这种情况下,不时还有牛气轰轰的大卡车从身边驰骋而过,相当惊险。
沙尘扑脸,何清拉上车窗,忧郁望着窗外。他还从没见过交通这么混乱的地方。好在柯师成车技好,在车流里游刃有余。
林思颖红色的小车,本该在前方领路,但她开得很慢,反倒柯师成不时要停下等她。不知道他是待这位女子特别耐心,还是他本来就是一位有礼貌、风度的男子。
何清在来西石镇之前,从林思颖和柯师成的谈话里知道,两人是高中同学。据林思颖说,当年学校附近有片闹鬼的林子,很多同学见鬼,后来柯师成过去察看,指出了埋尸的地点,协助侦破一件陈年案子,引起过轰动。柯师成在同学里边很有名,很多同学知道柯师成的能力。
此时,坐在车上的何清还在想,在道观里,他怎么会问他们:“我可以跟去吗?”
如果被他们喂一嘴狗粮,他肯定会尴尬,然后莫名难过。
不过,距离上车到现在已经有半个钟,再后悔也没用。
黄昏,红车拐进一处村门,柯师成的车跟上。车过村门,何清看到入村的牌坊上写着“石后”。
村路挺宽敞,不过比外头的公路更为破烂,好几辆大货车在村里出没,路边不时能见到石材的加工厂。
“这里有采石场吗?”
何清大学里有位同学是西石镇人,似乎听他说过,当地生产石材。
“有,都被封了。”
一辆大货车载着数吨的巨石从身边开过,何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石头。
“可是好多运石头的货车啊。”
“石材从外边运来加工,村子里有不少石材加工厂。”
柯师成有问有答,他对何清其实也很有耐心。
西石镇是个比较有名的地方,十多年前,当地采石场还没被封,村民靠卖石材的获得款,相当富有。
石后村头的民宅,建得气派,都是高楼大院,可惜蒙满石粉尘,花草树木大多枯死。
有钱人搬离村子,留在村子里居住的人,要么是穷人,要么是念旧的老人。
林思颖的车停在一栋三层的石头房子前,这栋房子有个大院子,院子搭着一个布棚子,有许多人在棚子里忙碌。此时天色昏暗,棚子灯火通明,人影重重。
这就是林思颖的祖父家。
柯师成带着何清下车,林思颖过来招待,领着两人进屋。因为正在办丧事,林家屋里屋外都是人,来来往往都很匆忙,反倒没人去留意两位陌生人闯进来。
乡下的习俗,老人即将去世前,要抬到厅边,用两条长凳拼木板做床,让老人躺在上头。这时要匆匆给老人穿寿衣,如果老人在穿上寿衣前咽气,那么他到阴间,这些衣物就得不到了。都是迷信说法。
正值酷热的天气,林爷爷的遗体没有放在木板上,而是装在特制的冰棺里。
林家人在厅上设灵堂,在冰棺下边点烛,日夜都有亲人守在烛前烧金箔纸,这便是给死者的上路钱。
林思颖进屋,就被母亲喊到一遍去,轻语问她怎么带了两位外人来。林思颖和母亲说明原由,林母似乎不反对,没再说什么。林思颖到厅前和她那位负责烧金箔纸的大伯交谈,大伯回头看眼柯师成,又转过身,没再搭理。
何清留意这位大伯的样貌,是位肥胖的中年男子,他一脸疲惫相,有气无力。柯师成则是扫视灵堂与及进出灵堂的人,暂时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刚踏入林宅时,柯师成就发现林宅的风水不错,厨房寝室门窗的布置都有讲究,林家人显然是比较重视风水。
“师成,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林思颖小声问柯师成,她知道柯师成的能耐。初中时,曾有一件事,让同学都很怕柯师成,但是她不怕,觉得柯师成很厉害,不是寻常人。
“这样的布局,应该有一个后院。”
柯师成低语,他要到后院看看。
林思颖点头,领着柯师成从侧门出去。月光下,林宅的后院也很热闹,除去乘凉的大人,还有四五位玩戏的小孩。
“这两个是我亲戚的小孩,另外两个是邻居家的。”
四个孩子在后院追逐,年纪看起来,大的也有十一二岁,小的六七岁。
其实还有一个孩子,躲在后院一颗龙眼树下,何清看到她了。不过后院的灯光照不到龙眼树,何清看不清她的样貌。
何清想上前去查看是什么样的孩子,被柯师成伸手拦下。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月光下的林宅后院,有两颗龙眼树,而龙眼树后头,竟是一汪池水。
“后院的水池什么时候填平?”
正在何清心里“咦”一声,发现还有个水池,柯师成已经在问林思颖关于水池的事。
林思颖露出迷惑的表情,讷讷说:“好像真有个水池,小时候似乎看见过。”她话语刚落,立即激动说:“师成,你怎么知道有个水池!”
“不用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