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东西?还是你回去有事?”陆夜白问道。
“没有。”温子河顿了顿,“想带你回家看看。”
陆夜白当即明白过来,他说的家自然不是温宅,而是他的家。以目前自己的这种“阶/下/囚”身份,当然不适合提什么要求,他就算心中挂念,也不愿说出来让温子河为难,没料到温子河也想到了这茬,还要带他下山回家。
他心中一动,温子河把一叠衣服递到他手里。
“换上。不过这是我的衣服。”温子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唔……应该也能穿。”
大概是封闭已久的缘故,凤栖山里的妖族穿得多是古代的衣袍,陆夜白猛然间看见他递过来的是衬衫牛仔裤,外加一件黑色的风衣,竟然觉得有些古怪的陌生感。
两人各自换了一套装束,温子河穿起来合身的衬衫,在陆夜白身上就略微有些紧了,不过好在外面加了一件风衣,看起来也是十分修长挺拔。温子河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色毛衣,黑色的裤子。在凤栖山他就只有这么两套衣服,一人一件各自穿了,竟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感,就像刻意在配色和款式上搭配过一样。
“你说。”陆夜白盯着温子河拧动车钥匙的手,“我爸妈会不会报警了?”
温子河单手搭着方向盘:“我让方叔打过电话,报警倒不至于,只是方叔和社会有点脱节,怕是只能编出电视剧里的借口去糊弄一下,你要做好露馅的准备。”
他原先问过方叔,打算串个供。但方叔将脑袋瓜拍得闷响也没想起来当时随口胡诌了个什么理由出来。如今看来,两人只得硬着头皮回去了。
陆夜白端端正正地坐在副驾驶上,似乎有一丝紧张,双眼一闭:“不管了,听天由命——你之前给我喝过的那个催眠药,还有么?”
温子河咳了一声:“……还有。”
“实在不行就委屈一下我爸妈……反正没副作用。”陆夜白睁开眼睛,忽地转向他,“说来这笔账还没和你算,你居然给我下药?”
温子河哑口无言,但毕竟当初的确有这么一码事,他绝对赖不掉,只得顺毛:“唔……我错了。”
陆夜白哼哼了两声:“这笔账要记着。”
这一月有余,两人形影不离,温子河还是一贯地宠着陆夜白,陆夜白反倒得寸进尺起来,往前没犯过的小心眼原形毕露,一点小事儿都要“记账”。温子河估摸着他手里要是揣个实体的账本,该有一本牛津字典那么厚。不过陆夜白只是嘴上说说,从来没向他讨过什么债。他也就顺口应道:“你记吧,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讨回来?”
“唔……”陆夜白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有点上翘,他又很快压下去,但是眼睛里还是闪着笑意,好在温子河在开车,直视前方,没有看到他这张坏笑着的脸,“等你伤好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温子河正好摇下了车窗,秋风呼呼地顺着缝隙灌了进来,冲散了话音:“什么?”
“没什么。”陆夜白摆了摆手,觉得嗓子有点干,便咳了一声,“迟早的事。”
这一路姓陆的债主满脑子不知道想了点什么,连下车的时候脚步都有些飘飘然,温子河单手敲了敲车窗,将他从神游的状态里拉了回来:“到了,紧张了?”
他以为陆夜白缄默不语还时不时拿眼睛瞟他,被他发现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头去看风景这一系列行为,全是因为近乡情怯,又不好意思向他说。殊不知陆夜白除了刚上车的时候略有些忐忑之外,随后思考的主题就全然和回家没关系了。
陆夜白被他这么一问,急忙刹住了自己脑内的车,同时,紧张忐忑感快速笼向了他,他点了点头:“希望方叔不要编出我被外星人抓走做实验这种扯淡的理由。”
温子河一笑:“干脆说你被我绑架走做实验算了。”
“不。”陆夜白严肃道,“要是你想带我走,我一定提前把自己打包好,用不着绑。”
“夜白?”两人正要往家的方向走,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温子河立即借着回头的动作,不漏痕迹地将他和陆夜白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一点,他们并肩站立的时候,总是习惯站得很近,但是显然,这种贴近的距离并不适合展示在外人——尤其还是陆妈妈面前。
“我看背影有点像,还真是你!”陆妈妈很快走上来,将陆夜白上下打量了一遍,疑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去半年吗?”
冷不丁地巧遇了自己的老妈,陆夜白有一丝做贼心虚的紧张,含混应道:“嗯,提前结束了。”
言多必失,他不知道方叔扯了什么理由,只得顺着他妈妈的话意往下说。
“那不错,我本来还说……”陆妈妈推了推眼镜,“这不是子河吗?刚刚没注意,还以为是他哪个同学呢,你要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什么菜都没买!”
“回自己家要买什么菜?”温子河笑了笑,余光瞟见了陆妈妈手里的大包小包,便上前接过,不漏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阿姨逛街去了?”
“对,商场打折就买了很多,哎夜白身上这衣服挺好看的,没见你穿过,新买的?”陆妈妈两手空空,便有余闲去整了整陆夜白的风衣领,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像你会买的,女朋友给买的?”
拎着大包小包往前走的温子河脚步一顿,就听到陆夜白答道:“借来穿的。”
“我还当你和那一大班子学生出去考察出了什么爱情的火花呢。”陆妈妈摇摇头,正想举个“别人家的孩子”作例子,随即想到温子河也是光棍一条,又叹了一口气,“回头相亲,你俩一起去,没准相中了婚礼还能凑一起办。”
陆夜白一口答应,似乎还有些高兴:“好,一起办。”
陆妈妈是全然想不到对相亲一事向来很是抗拒的陆夜白为什么听了那句话反而有些开心,只当陆夜白是接近毕业了,也知道为终身大事发愁了,便拿出了她说惯了的一套开始教育两人,诸如“先成家后立业”,再诸如“老家的爷爷留下的遗嘱”之类,不一而足,头头是道。
对她的这些话,陆夜白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放慢了步子,等他老妈从他身边走到前面,才悄悄悄悄拉着温子河跟在她身后,低声道:“听见没?咱妈催咱俩结婚。”
温子河嘴唇翕动:“你确定是咱俩?”
“我。”陆夜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你,咱妈都说了婚礼一起办了,你能抗命么?反正我不敢。”
他笑嘻嘻的没个正形,也不看路,光看着温子河了。温子河无奈地拍了他一下:“小心台阶。”
可惜太晚,沉浸在“办婚礼”的喜悦中的陆夜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在楼梯上给他老妈的背影拜个早年。
“收着点儿吧。”温子河低声道,“一会儿进屋肯定问你细节。”
果不其然,三人进屋坐下,陆妈妈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便按捺不住般地问道:“怎么就提前结束了?都考察完了?”
陆夜白借着喝水的动作,胡乱地“嗯”了一声。
“啧,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陆妈妈摇摇头,“应该叫你爸去接,多麻烦子河啊。火车站离这里好远一段路呢。不过你们教授没车吗?哦,可能不顺路?”
眼看着她从随口的关心越追究越深,温子河忙道:“不远,我正巧在那附近,再说也很久没见他了。”
“可不是嘛,连个视频电话也不能打,一打过去就说没信号。”陆妈妈在沙发上坐下,朝陆夜白招招手,“过来给我看看,考察出了个什么名堂?也没晒黑,哎子河,他去的那个山也在西北,和你当初走得会不会是同一条线?”
陆夜白张口就道:“不是。咱们家有吃的没?饿了。”
他其实不吃东西也无碍了,这时候提起吃饭,一方面是想转移话题,另一方面,也有些怀念共进一餐的温情。
“先吃点水果垫一垫。”陆妈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站起身来,“你们坐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去买,幸好是早上,这会儿去菜也还新鲜。”
陆夜白兴致很高地点了几个菜,将他妈妈送出了门,随即靠在门板上,笑了起来:“我觉得应该用不上那个迷神汤了,反正也不一定管用。”
温子河叹气:“方叔的迷神汤就在你身上栽过一次,别揪着不放了。”
“这不行,你作为罪魁祸首,要做好被我鞭挞一辈子的准备。”陆夜白朝他勾勾手指,温子河凑近了,听他问道:“当时要是我真的被方叔催眠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会是什么样?”
这个问题还真不是太好回答。温子河不爱对未来做什么设想,想象力也很是贫乏,随口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陆夜白拽过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这边拉,顺势起身,两人瞬间调换了个位置,温子河的后背撞在门上,陆夜白凑在他耳边,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哎,好歹也是你对我有所亏欠,我问你问题,能不能摆出个诚恳的模样回答一下?”
“叔叔。”温子河推了推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