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随即朝温子河那边挪动过去,哗哗的水声中,心跳也越来越快。刚凑近那人,便看到那人也睁开了眼睛,陆夜白做贼心虚,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因为没有站稳,整个人向后摔进了池子里,溅起无数水花。
“咳咳。”被人拉出水面的时候,他呛咳了几声,随即看见那人微微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酒醒了?”陆夜白看了温子河一眼,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滋味,似乎……有些失望。这酒力褪去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我是喝了一点酒。”温子河将人拉上来,才发现目前两个人都一/丝/不/挂泡在池子里,虽然不记得两人是如何下水的,但他也不好意思问,只得像陆夜白一样,整个人缩到了水下,只露出一个头,故作镇定道,“但是没醉。”
陆夜白回想了一下方才温子河的行为,非常后悔自己没录下来,只得问道:“遇上了什么好事,和谁在外面喝了一点酒,到这夜里才回来?”
说完正事儿之后,段予铭与温子河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再去提两人过往的恩怨,只喝了一杯酒。旧友相逢,借酒便消了“仇”,一杯酒下去,也意味着之前的事儿也一笔勾销了。只是温子河也没料到自己的酒量那么浅,一杯酒下去,竟然道现在才悠悠转醒。
“和段予铭喝酒。他说对你感到很抱歉,希望今后能登门赔罪。”温子河挪到池边,拿了一块毛巾沾水,盖在额头上,吐了一口气,“不过,你不接受他的道歉,我认为也是可以的。”
两人相处的这几天里,早已把互相的遭遇整理清楚了,陆夜白知道段予铭做过什么,轻声道:“那算不了什么。”
如果是要为二十一年前的事道歉,那完全轮不到段予铭来,要说是为了从他身上勾出妖力这一件事,陆夜白也明白,就算段予铭不出手,自己也迟早会妖力发作,不过是提前了一点罢了。最重要的是,段予铭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伤害温子河。
温子河抬手拨开他额间沾湿的头发,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陆夜白在他身边坐下。
“一千年前,将应晦封入银棺的火凤祖,还没有死。它身上具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那天替我们挡住月华阵攻击的也是它。”温子河收回了手,“再过半年……火凤祖便会苏醒,那时候,你愿不愿意……抛弃人类的身份,做个妖怪?”
陆夜白先是一愣,而后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握住了他的手:“你的意思是……”
“不过,做妖怪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成妖过程中会冒很大的风险,就算成妖之后,也有很多现实因素要考虑。”温子河蜷了蜷手指,“比如今后你的衰老速度会比常人慢,你爸妈那边就很难交代……若还想继续生活在人类社会里,恐怕也很不容易。”
陆夜白笑了一下:“你已经想到这么多了?好像都是弊端,是希望我不要答应?”
温子河看了他一眼,正相反。刚从段予铭那里得知还有这一种法子的时候,他其实是十分欣喜的,毕竟如果成了,两人便真的可以相携一生了。
只不过,虽然两人现在是这样的关系,他也不敢笃定陆夜白会同意。毕竟成妖需要冒一定的风险,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并不需要冒这种风险——应晦的意识已经被封,接下去只需要用金针压制住陆夜白身上的妖力,辅以至光炎,便可以保证他这辈子安全无虞了。
“我希望你慎重考虑。”温子河想了一会儿,轻声道。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人世间到底有没有转世轮回这件事?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只能和你相处这短暂的几十年,岂不是太亏?”陆夜白倒像是准备了长篇大论的样子,侧过头看他,“如果有的话,万一我下辈子轮回成了一只猫,一只狗,你也愿意和我相伴一生?”
温子河刚张口,陆夜白却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你可能会说愿意,但我不愿意。比起没有着落的‘下半辈子’,我更想要你的这一辈子,全部的。你觉得呢?”
他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温子河反对,眼睛又把温子河死死盯着,带着一股子决心——如果温子河起个否定的话头,他就要飞快地将它堵回去。
温子河抿了抿嘴,不免感到好笑,心道,我有什么立场反对?
或许是看着那人长大的缘故,往前他对陆夜白偶尔会存在一种家长式的关照欲,不希望那人冒一点险,恨不得一手替他遮住阴霾遍布的天——无论做不做得到。但如今却不一样了,他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私心的。
见他不语,陆夜白往他那边靠了一点,伸手到他颈后,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在他耳边轻声吐气:“是不是要我出卖色/相,你才能放我去冒一次险?还是你突然后悔,连这辈子也不肯给我了?”
“越说越离谱。”温子河笑道,“我怎么会不愿意?”
陆夜白听了这回答,转而叹了一口气,温子河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陆夜白道:“妖怪的寿命可是很长的,你要做好我每天都在你面前瞎晃也不能厌烦的准备。”
他似乎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一个安稳的答案,但“我不弃你”这种话,即使反复说多了,也并没有用。温子河决定不再回答,反正一千年以后他肯定不会再问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有时间想这么多,不如去把袍子拿过来,泡得我快睡着了。”
陆夜白一点头,却在即将起身的那刻停住了,温子河正不解,忽而想到袍子挂在温泉的一旁,一定要站起身走出去才能拿到,两人泡在水里又有雾气升腾,还没到达“赤诚相见”的地步,但是如果站起来……
陆夜白这小子平日调戏人的时候脸皮看起来厚的很,居然也会因为这样的事感到害羞。
“我泡晕了,不如你去拿?”陆夜白头向后仰,微微闭眼,目光迷离,似乎是连动弹都不能动弹了。
“刚才谁说要出卖色/相的?”温子河岿然不动,“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好好把握。”
“我出卖色/相,也要有人买才行。”陆夜白睁开眼睛,“不过我是捆绑销售,连人带心,从里到外,不分不拆。”
“我买。”温子河笑道。
“那先收押金。”“泡晕了”的陆夜白一下子坐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嘴唇上烙下了一吻,温子河没料到世上还有这种生意人,当即愣神,而陆夜白乘机跳上了岸,飞快地将袍子往身上一裹,随手拎起另一件,站的远远的,坏笑着对他晃了晃手里的衣袍:“……现在轮到你了。”
温子河:“……”
现在退货还来得及么?
(全文完)
第89章 番外1
或许是因为久居山中不知道岁月流逝, 这天陆夜白百无聊赖地靠在门上望见天空朗阔,树上的叶子虽未变得金黄, 不过也渐渐呈现出萧条景象了, 这才回过神来, 算了算时间,自己被隔离在这里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
说是“隔离”, 其实也并不十分妥当。乌衣训练的山谷经常有来客, 大多都是奔着陆夜白来的。因为他不方便下山,为了施针,阮真人来过一趟, 这不修道的道姑见了一山的异类, 眼里兴奋得都快闪出火花了,借着照看陆夜白伤势的由头, 硬是留了下来,就住在隔壁。
段予铭空闲之际也来过几次,更不用提每日待在山谷中打来打去的乌衣成员了。除去最开始几天,他和温子河被关在一处,不能出门之外, 后来几天,他已经能在山谷里自由地来去了——只要身边有人看着就行, 而这个人,一般都是温子河。
出神片刻的工夫,温子河已经起身走到他背后,替他在薄薄的里衣外面披了一层外袍:“是不是觉得降温了?”
陆夜白单手将袍子紧了紧, 指着一边道:“秋天来了——好像就是一个晚上的事儿,你看那棵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是因为凤栖山不是一般的山,所以换季的速度也非同寻常吗?”
“哦。”温子河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那可能是完淡干的好事儿。”
名为“完淡”的秋天昨日借走了温子河的龙牙,打算出山缉捕应岐,临走的时候用那棵树试了试刀锋,随后便在一片萧萧落叶下大步踏出了山谷。温子河把来龙去脉说了,陆夜白面色有些微沉:“真恨不得亲自去抓他。”
他自然明白了那天在极寒之顶上的“温子河”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怀里已经抱着实实在在的、有温度的温子河,有时候还是会产生某种让人惊惶失措、很不舒服的错觉。
温子河拍了拍他的肩膀:“抓人的事交给乌衣就行——不说这个,今天获准了带你下山,走不走?”
陆夜白一愣。虽然这一个月里,靠着金针和至光炎的压制,他身上的妖力一次也没有犯过,应晦的意识也早就被封,不能出来兴风作浪了。但只要他身上还有着潜在的危险,段予铭便不会放他下山,这也是两人当初就说好了的。
“我说有东西落在了锡京,要回去拿。”温子河说,“顺便把你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