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但应岐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反手打出一道妖气,那条长长的东西应声而裂,卷着的幼童也掉落下去,幸而妖族这边有人飞身上前,接住了这名幼童。应岐扯回那半根长条状的东西,发现不过是一条拼接起来的腰带,蹙眉道:“是谁?”
“是我。”
话音传出的地方是一处树影里,高度与上升起来的巨石差不多,对方应该是坐在树上,借着浓密的树影遮蔽住了自己的身形。似乎为了证实自己就是方才那个出手的人,他还伸出手晃了晃,修长的五指抓住的,正是方才被打断的半根腰带。
他出声的一瞬间,段炎鳞皱着眉朝树影里看去,这声音的主人他不会不认识,但是……他是如何从流水阵中脱困的?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儿子,又从儿子同样惊讶的表情中判断出,并不是段予铭放他出来的。那么,是流水阵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当时在断崖之上的,除了他们几人,还有别人?
应晦缓缓站起身:“温……子河?”
察觉到身旁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天婴忙拽住他的袖子:“哥哥!哥哥!”
这个时候,最不该出现的人就是温子河,更可恨的是,似乎他体内的另一股意识对此有觉察一般,更加剧烈地挣动起来,他险些快压不下那股意识。攥紧了拳头,应晦不理会天婴的叫唤,兀自压制起了体内的另一股意识。
他可以靠妖力慢慢将那个人类同化,侵蚀那个人类的心,同样地,那个人类的意识也可以将他的压回去,并不会因为他是妖怪,在这一方面就更强一些。
隔着树影,温子河默默地注视着那个男人。他似乎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或者虚弱,而是……愤怒,还含着森冷的杀意。
温子河从未在陆夜白脸上见过那样的表情,还是对着他。纵然在赶来的路上,他已经作了诸多心理准备,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就算自己赶过去见到的是应晦,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并不会慌乱,也不会悲伤,那只不过是注定要来的命运而已,接受就可以了。
但设想总是与现实有着诸多出入,比如很早很早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那个人有额外的感情,又比如现在,他以为自己能狠下心来与他为敌,双手却颤抖得不能自已。
第85章 交战
与应晦目光相接的几秒, 于他而言,仿佛被拉长成了冗长的慢镜头,往日的一切都在慢慢沉淀, 随后他撇开目光, 闭了闭眼。
趁着巨石上方的几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片刻,侍卫得到了段炎鳞的默许, 一哄而上,与巨石下方的入侵者们缠斗起来。短暂的失神之后, 应晦似乎恢复了清明, 抬手往下一压, 巨石便往下沉了一沉,有人惊呼道:“不好!”
随即发现,那巨石只是微微往下降了一点, 之后便不动了。仔细一看,原来天坑边缘交战的侍卫们分成了两拨,一方与入侵者缠斗,另一方用自身的妖气, 与应晦对抗,在下方死死托住了巨石,不让它再往下沉。
知道孩童的安全暂时有了保障, 各家各族便振奋起来,一齐上前,约莫是救子心切的缘故,渐渐地有些杀红了眼。
段炎鳞提刀飞身上了漆黑的巨石, 猛一挥刀就冲应晦斩杀而来,应晦在顷刻间便凝了一把长剑,迎上了段炎鳞的攻击。几位修为较高的家主也随着段炎鳞,一同上了巨石,与应岐等人缠斗起来。一时间,漆黑的巨石上方,各种妖气纠缠弥漫,刀光剑影四下飞舞,叫人一不小心便会看花了眼。
不断地有人从巨石上往下掉落,随后又有人飞身上去,接替前人的位置,妖族这边似乎打算以数量拖住对方,好给下方突入坑底营救孩童争取时间。
温子河蜷了蜷手指,完淡在他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吗?”
他随温子河赶到了这里,见到的却是陆夜白站在那巨石之上,一身的邪气,与上次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联想到了在温宅中那位道姑说的话,完淡在心中有了推测,却不敢向温子河验证。
“他与应晦融合了。”温子河轻声道。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完淡推测出陆夜白变成这副模样应该是与妖怪有关,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应晦,“那你……你怎么办?”
“他既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温子河看着远处的遮天蔽日的黑气,“就与我无关了吧。”
“所以你打算……在这里看着?”完淡惊讶道。
温子河闭了闭眼:“不太想看。”
但也走不了。
纵然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切还是会出现,混着往日为数不多的珍贵记忆,在他的心上剜开了一道道的口子,鲜血淋漓。
过往二十年,他曾对那个人充满警惕与敌视,也曾为他烦扰忧心,偏偏到了如今,他将那人放到了心尖,无论如何也想陪他走过艰险前路,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浅尝辄止”,而他却食髓知味了。
“怎么回事!”伴随着这一声惊呼,巨大的黑色岩石从中心裂开,强烈的气浪掀翻了周围的人,巨石之上的人没有立足点,纷纷往下掉落,四下飞溅的岩块中,露出一个散发着白光的东西,应晦一剑弹开段炎鳞的宽刀,一伸手便去够自己的灵魄。
段炎鳞见此,心下一惊,没有想到应晦身上的妖力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可怖的程度,竟然能将巨石一下子震开,发现了里面的灵魄。
他双目赤红,上前一把拽住应晦的衣领,周身散发出全部的妖气缠住他,不让他脱身,另一只手将红色的宽刀掷向空中。与此同时,应晦的长剑已经贯穿过他的肩膀,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牙道:“一千年了,你我之间也该有个了结!”
“求之不得!”应晦冷冷一笑。
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那把段炎鳞方才扔出去的宽刀准准地楔入了一个洞眼,自那个洞眼上冒出了莹莹流光,随即地面上裂开了无数道缝隙,有金色的流水顺着缝隙潺潺冒了出来,沿着缝隙延伸的方向开始流动。渐渐地,填满了所有的缝隙,远远看去,就像无数根金线缠绕在了一起。
天空中忽地出现了浓厚的云气,光线瞬时一暗,仿佛即将进入黑夜。天坑周围掀起比方才更为强烈的气浪,轰翻了周围一圈人,碎裂的黑色石块四下弹飞,沿着旋转的气流,缝隙中的金色光芒升腾而起,顺着气流旋转,愈转愈快,刮起的风如刀割面。段炎鳞死死拽着应晦,两人一同落入了坑底。金色的光随即覆压而下,应晦一惊:“你疯了!”
月华阵法,虽然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但是拥有两个无法改变的缺陷,第一,触动阵法的位置与阵法所在的地方相隔甚远,第二,必须要设阵的人才能触动那个阵法。所以只要段炎鳞没有突然离开此地,月华阵法就不会被触动,但是此刻出现在周身的金光他不会看错,那就是月华阵法!
段炎鳞将他拉入坑底,竟然是想同归于尽!
背部重重地摔到了坑底,砸得他一阵眼冒金星,应晦咬牙起身,段炎鳞坐在地上,两手空空,身上血如泉涌,笑出了声:“是我赢了。”
他们二人此刻仿佛被隔绝入了另一个世界,头顶笼罩着一片金光,脚下是阴冷潮湿的地面,应晦皱眉向四周的土壁上打去一道道妖气,土壁随着妖气震动,但是却纹丝不动。
“我布置诸多,总算没有白费。”段炎鳞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你曾生于天地,旁人奈何不了你,如今又怎么样?缺魂少魄,不人不妖的滋味如何?比起一千年前,你可是差远了。”
“你如果还在想,要怎么破阵出去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个月华阵,是由明鉴、龙角为引做成的,那是来源于你身上的东西,无论你试图从哪个地方破出去,月华阵都会在第一时间嗅到你的味道,之后所有的攻击,都会朝你而去。”
“你是觉得你要死了,所以把这辈子没说完的话都一次性说个够么?”应晦冷冷看了他一眼。
心中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月华阵,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棘手。他原本想以结界护体,但既然月华阵本就是由他身上的东西为引做成的,那么与他制出的结界也是同质的,恐怕结界起不到原本的护体作用。
上方的金光愈渐明亮,朝下覆压而来,渐渐到了眼前,应晦眉头一皱,忽地发现从金光中又落下来一个人,看样子,似乎不是让人打落下来的,而是自己跳下来的。
目光触及那人身影的一刻,应晦死死攥住了自己手中的灵魄,试图从那上面汲取更多的力量,好与体内猛然升腾起来的意识对抗,但是所起到的效果却微乎其微,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状况,温子河凝眸低声唤了一句:“陆夜白。”
“闭嘴!”他猛然一个激灵,死死咬着牙,朝温子河打过去一道漆黑的妖气,不知是分了神的缘故,还是因为处在这阵中,多少受了一点影响,那道妖气竟然打偏了,温子河站在原地没有动,妖气也没有伤到他分毫。
“你下来做什么?”段炎鳞已经顾不上去思索温子河是如何出的流水阵了,“他已经成了这样,你还要与他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