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已无战神,又有什么战神之子。”那人叹。
又问他:“你累不累啊。”
他意识到了什么:“你想做什么?”
他发觉自己被缚住了。
那人笑:“我想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笑得那般不正经,说得那般不正经。
那人转身走了。
他挣脱那人的缚,冲出去找他。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样,人间的修士四处报喜,说那大魔头终于得到报应,说多亏十竹山庄那位与他同归于尽……
他还是对那人更熟识了。
修炼了那么久,离仙界只差一步,在此时为他赴那一战,然后魂飞魄散?
何其狡猾,何其狠辣!
这人图什么,他不明白,他在脑子里过着那人的一幕幕言语举动,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他想起那人来时问他:“人间算什么?人间生灵算什么?人间熙熙攘攘,分明都与你无关,凭什么耗得你不得解脱。”
“哪有不得解脱。”他反驳。
“你现在就叫不得解脱,你不觉得六界就像缚一样把你缚住了?”
“那你呢,你又是被什么缚住不得飞升?”
“你不明白么。”意有所指。
他想起那人最后又问他:“你累不累啊。”神态语气竟与多年前重合。
“我帮你啊。”多年前那人一身洒脱肆意,陪他耗进永无止息的寻找和追杀。
图什么呢。
画面停在那人转身离开的时刻,那人笑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后来,他让身边的小妖暂代他做这神仙,自己则擅离职守,甚至不再理会魔与魔族。寻遍六界,终于找齐他三魂六魄。
他也借此给自己下了一道缚,生生世世,必陪那人轮回转世,除那人外,六界任何生灵不得解缚……
十竹山庄的缚,天下第一。
六界皆以为十竹山庄的先辈胆大包天,竟敢缚神。
原来如此。
原醇玉所知,竟也不是全部。
燕容清醒过来,渐渐想起自己姓甚名谁,水声中夹杂着呼喊愈加清晰,燕容向上扑腾了下,忽觉身轻如燕,竟一鼓作气扑腾出了水面。
鬼差手忙脚乱拉他上岸。
燕容在岸边喘了口气,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什么,原来是块石头。灵力在石中涌动,仿佛要喷薄而出。
一抬头,果然见渡尘仙君站在岸边,俯身对着他。
“仙君。”‘渡尘仙君’唤他。
“原来不是梦。”燕容心道。
他曾在烂醉中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满世界寻找要杀的人,他不停地杀,渐渐疲惫不堪,那些人却怎么也杀不尽。原来他所杀的竟不是人,而是魔么。
“仙君既已解缚,那便随在下回去吧。”
“等等。”燕容道,“我这辈子还没完。”
说罢朝一旁的鬼差招手:“我要申冤!”
“什么!”这替身一听就急了,“嗳呀,仙君!既然解缚了就赶紧回来吧!还申什么冤呐!”
燕容道:“我还没死,我要回人间。”竟很是坚决。
这替身噎了半晌,困扰了许久的想法实在咽不下去:“仙君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职责,还是在人间太久,不愿回来了?”
这话一下子把燕容打回刚才的幻境中。
可哪有什么职责,战火已灭,战神已死,便再没有什么战神之子,他得了封号渡尘仙君,不过一个虚职。
“这一世还没有完,我不过是一介凡人燕容。”燕容依然道。
“可人间怕是等不了仙君寿终正寝了。”他替身面露忧色,望着他像看一个千古罪人,“魔生生不息,当年庄主以性命将那魔族之子打入轮回,如今新的魔子即将成年,人间还有谁能替仙君……”
燕容忽而笑道:“十竹山庄的凡人可以,长生派的凡人又有何不可?”
“仙君就这般自信,觉得他这一世也愿冒这险?”
“谁说要劳烦别人了。”燕容道,“我是说我自己,凡人燕容。”
“当年我不好处理那魔族诞在人间的孩子,是因为那孩子命数未尽便仍属于人间生灵,仙不能杀人,可人能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为什么又断更了,大概日更什么的说出来就变成了flag吧
☆、第 60 章
凡人燕容夸下如此大口, 终于被他替身放走申了冤。
一忽儿回了神,见林木葱郁,天宇广阔,便是又回了人间。
眼一瞥,瞥见槲生怒目圆睁。花争弦低头不语,任对方在面前气得跳脚。
“这是怎么了?”
槲生乍一喜,转眼又怒目圆睁:“还说怎么, 你们做这些事,从来不告诉我!从来——不告诉我!”
去了云尾峰,看见妖力弱了一截的昭涯, 燕容才明白。
原来十竹山庄的镇庄之宝也掺了一脚,趁燕容替原醇玉走那一遭的时候把自己百年修为拿出来给原醇玉续了命,叫他小庄主心疼坏了。
更甚者,这镇庄之宝还不许任何人说与他们庄主, 因而从原醇玉几近一命呼呜到花争弦到处求人救命,再到昭涯霸气地分了百年修为, 这些槲生全然不知。
直到原醇玉捡回条命来,槲生惊觉他镇庄之宝修为薄了一截,找到燕容修炼之处,花争弦才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原醇玉也是我朋友你们凭什么瞒着我!”槲生浑身冒着火气骂了一通。
仍是气不过, 自个儿憋在房间里生闷气,花争弦自觉对不起他们庄主,在房门外守了一天。
入夜后燕容跑来瞧了眼,见他仍在房门外守着, 遂拎了件衣服来给他。
花争弦从燕容手里接过衣服愣了半晌,听见燕容道:“夜里凉,冷了就穿上。”
他猛然抬头,想问燕容不恨他么,话未出口心里先受了挫,于是到了喉咙口的话又给吞下了。
燕容眼里一如既往平静无波,仿佛给他递衣服不过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花争弦便明白他闹出的那点乱子确实没能让燕容把他放在眼里。
花争弦披上了衣服。听燕容道:“十竹山庄是个挺有意思的地方,对吧?”
“呃……嗯。”花争弦有点不明所以。燕容头一次主动和他说话,听起来似乎只是在闲聊。
燕容又道:“听说花家的人去了十竹山庄,被你们庄主关在山庄外关了半个月?”
他忽然顿住,“你知道我是……”
“是什么?”
花争弦支吾了一会儿,心思七绕八绕猜测揣摩,觉得燕容应当还不知道,又觉得燕容似乎什么都知道。
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花争弦想得头大,却从燕容眼里瞧出了一点笑意。
“我不知道啊。”燕容说。
“走了。”燕容知会他一声,拂了拂衣袖,抬脚要走。
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花争弦看着他背过身去,心里某种冲动穿过挫败和弯弯绕绕冲上头,把本已咽下的话又给冲了出来。
“你就不恨我?”
“还可以吧。”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花争弦一头雾水,又听燕容说:“你哭得不错。”
花争弦猛然一噎,脸上登时就红了,心想燕容竟然把这般羞人的事情拿出来说!果然是恨他的!
夜间裹挟着凉意的风慢慢给他降了温。花争弦忍不住有些感慨。
他这回跟他庄主来云尾峰,发觉这小山峰变了许多。
燕容这人,虽然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但确实也和他们一块儿变了,至少这次,花争弦没遇上过去总在燕容眼里看见的悲悯。他独自窝在人迹罕至的山头修炼,越发飘飘欲仙,花争弦这回见他,却反倒觉得他没有以往那么遥不可及,反而,多了些人味。
正想着,槲生一把拉开门把人拉了进去。
花争弦道:“庄主可愿原谅我了?”
槲生甩上门:“你有错吗?”
“我不该瞒着庄主。”
“就这个?”
“啊?”
“哼。”槲生道,“到底我是庄主还是他是庄主?”
花争弦懂了:“自然您是庄主。”
“那你听他的不听我的?”
“哪里的事,我怎会不听您的?”花争弦有些好笑,他这些年也摸清了这小庄主的脾性,又道,“您和昭涯大人,我必然是先听您的。”
“那你以后不准瞒着我。”
花争弦颔首应了。
应了却又道:“庄主当知,昭涯大人总是为庄主好的。”
槲生嘴一撇:“呵!”
花争弦道:“此事非同寻常,昭涯大人也是怕庄主一时冲动……庄主难道不知昭涯大人是宁可被您厌恶也不愿让您涉险的么。”
“你净会说他好话!”槲生道,“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您才在他面前大吵了一通,昭涯大人这般强大的妖,性子难免骄傲……”
槲生瞧着他:“我听说,你过去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你怎么肯一直等在我门外?”
“过去那不过是因无知而起的狂妄罢了。”花争弦苦笑,“我这般卑贱的人又怎么好意思骄傲。”
“停停停!”槲生觉出不对,带了些威胁的气势欺近他,“你如今觉得卑贱,莫不是认为做十竹山庄的弟子不如云尾峰的花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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