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嘘了它们一声,摸了摸小明的头,小明立刻瘫倒在地,露出肚皮让他摸。
叶矜撸了个尽兴,直到范阳洲敲门让他出去吃饭。
大白和小明也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挤在叶矜的脚边,叶矜步子都快落不下去。江蓝坐在餐桌前,冷眼旁观。
大白和江蓝可谓是冤家路窄,哪里容得了对方这种大不敬,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它立刻大摇大摆地飞上了餐桌,江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它扇了一个翅膀。
“大白!”叶矜连忙上去阻止,也生生挨了一翅膀。
好久没被大白扇了,叶矜自己都有点懵。这只鹅和其它的量子兽还不太一样,不听人话,还心眼儿小,睚眦必报。
好不容易在小孩面前有了点威信,被大白一翅膀给扇没了。
范阳洲过来打圆场,说:“先吃饭,先吃饭。”不知道是对人说的还是对鹅说的。小明拱到了范阳洲前面,哼哧哼哧地挡着,大白轻飘飘地看了它一眼,收了翅膀,消失了。
说实话范阳洲做饭手艺真是突飞猛进,数年没见,已经成了洗手作羹汤的贤妻良母了,几分钟热汤热菜都上桌了。叶矜甚至有点怀疑当初他们没离婚的时候,范阳洲烧菜水平不咋地,是为了配合自己捉襟见肘的厨艺。又或者,果然范阳洲是那种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到九十九分的人。
“我还以为,你只会做凉拌西红柿呢……”叶矜愣愣地说。
范阳洲眨眨眼,想起来了,道:“我没找见家里有什么菜……”
也算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范阳洲继续道:“我听说小朋友味觉敏感,所以盐少放了一些。”
叶矜道:“没事,他好糊弄,跟小猪仔似的,吃得多,啥都吃。”
他挑了鱼肚子上细细白白的肉,一边盛在小碗里留给小初,一边夹进了江蓝的碗里。江蓝抬头看了他一眼,叶矜挑挑眉,“看什么,多吃点,等卫高朗来了,饿瘦了我怎么跟他交代。”
江蓝一愣,低头猛扒饭。
从前的江蓝也许就是一只纯粹的野兽,然而卫高朗把他养成了一个人,在他身体里种下了软肋。
叶矜估计小初小睡的时间差不多了,把温热的鱼汤泡饭端进房间,小初果然已经醒了,头埋在毛巾毯里,光屁股蛋子朝着门口,叶矜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把他拎起来。
“爸爸……”小初耷拉着两条小眉毛,伸手就要叶矜抱,他平时没那么爱撒娇,但凡闯了祸就卖乖,叶矜看穿了这小鬼的把戏,知道他肯定没干好事,一只手伸长,点着他的额头,不许他过来。
“好好说,怎么了?”
小初支支吾吾,“我,我尿床了……”
叶矜扭头一看,冷汗都要下来了,范阳洲卧室的大床上,一滩醒目的水迹,这阵仗,恐怕是床上全套都要换掉了。
范阳洲在这方面可能有洁癖,生活习性简直就是一只浣熊,没事就瞎洗洗,没事就瞎洗洗。
他尴尬地把烘干的衣服给小初套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吃完饭自己给范叔叔道歉去。”
客厅里江蓝坐在沙发上,和范阳洲对峙着。江蓝是个顺着毛逆着毛都扎手的主儿,范阳洲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闷葫芦,叶矜叹了口气,意外觉得屋里屋外还是他最好说话,这两个向导居然比他一个堂堂的哨兵还难伺候。范阳洲依旧表情温和,甚至带着点无奈地看着对方。一般这种情况,被看的人都会奇异地涌现出愧疚感从而很快屈服,然而江蓝熟视无睹,仿佛一个坏掉的小机器人,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话——
“我要见卫高朗。”
范阳洲也不厌其烦态度温柔地表示:“明天我们检查完身体回学校好不好?”
江蓝道:“你让卫高朗来见我。”
叶矜觉得放这两个人在客厅坐着,他们能循环往复你一句我一句毫无意义地说到地老天荒,他拎着小初,横插进去,先把小初推到范阳洲面前。
小初背着手,扭扭捏捏,“范范,对不起……”
范阳洲不解地抬头看叶矜,叶矜道:“还有呢?”
小初两只小手捂住了脸,小声道:“我把你的床尿湿了……”
范阳洲一愣,笑了笑,说:“没关系。”他拉住小初的手,大概是真的不怎么和小孩子接触,他翻来覆去,竟然有些拘谨,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好。半晌,他才轻声问:“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糖?”
叶矜猛地想起上次他自作主张的凉拌西红柿,厉声道:“范阳洲,警告你,以后别给他多吃糖了,要长蛀牙的!”
两双眼睛一同转向他,眨巴眨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叶矜清了清喉咙,道:“小孩子不能多吃糖。”
范阳洲看小初,小初看范阳洲,脸上都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叶矜是又好笑又生气,笑的是不愧是爷俩,眉头一皱,那是一模一样的我见犹怜,真不知道在哪儿学到的公关手腕;气的也是这个,这小白眼狼,才认识范阳洲几天啊,就这么手拉手心贴心的了,真不愧是爷俩。
叶矜其实自己心里也有数,就算小初是自己一个人带大的,可到底身上的一半流的是范阳洲的血。比如他自己小时候可皮了,经常在外面闯祸被满屋子地追着揍,而小初却是一个傻白甜,文静乖巧让人省心。他是和自己骨血相亲又区别于自己的双人合作造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另一个人早在小初出生之前,就种下了与之灵魂相系的种子。
叶矜不很相信血缘,可是也不得不无奈地承认,小初不是自己单体繁殖的产物,而是奇妙的两个灵魂的聚合体。
范阳洲小时候,大概也是个傻白甜吧。虽然如今不傻也不白,可总是甜的。
他又暗自庆幸,如果像自己,小初也许人生没那么多快乐。
第54章 沉默素
小初扁扁嘴,走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说:“爸爸不要不开心了,我不吃糖了。”他水汪汪的眼睛仰头巴巴地看着叶矜。
叶矜心里叹道,连这点也像足了他另一个老子,真是我命有天不由我,他有些心理不平衡了。他一把抱住小初,说:“爸爸没有不开心。”
范阳洲说:“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孩子。”
叶矜摇摇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江蓝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看他们。叶矜被那样的眼神烧得有点脊背发烫,道:“你是大孩子,你可以吃糖。”
江蓝说:“我不吃。”他扭头锲而不舍看范阳洲,“让卫高朗来见我,是死是活大家当面说清楚。”
范阳洲笑,道:“哪里来那么多生生死死的,你十六岁了,去上学是很必要的事情,我想高朗也是这么考虑的。”
江蓝摇摇头,他以一种动物般敏锐的第六感,嗅出了对方开车送他来的时候,合上车门的最后一秒,眼神里幽暗而不寻常的心虚。等他反应过来去狂拍车窗的时候,那辆银白色的小货车一脚油门擦着他的身体飞驰而去,然后他被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摁倒了,嘴边灰尘都是宛如一口黄连的苦。“他不是的。”
眼看他们又要陷入“他是”“他不是”的死循环,叶矜连忙道:“别送他去了!”
江蓝脸上没有欣喜,而是警惕地看着他。
叶矜道:“你不要他,让他去我家。”
“不行!”
“我不去!”
这两个人这时候倒合起伙儿来对付他了!叶矜道:“范阳洲你别说话。”他扭头跟江蓝说:“你不想去卫高朗给你定的学校就只能去我这里,没得选,明白吗?”
江蓝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认识卫高朗?”
叶矜冷笑,“何止是认识。”
他见江蓝脸上浮现出短暂的犹豫,便道:“不过住在我这里,也是要上学的,只是学校你可以自己选你喜欢的,上学不是为了关住你,是为了学东西,明白吗?”
江蓝不说话。
到底还是个孩子,叶矜也不是白比他多吃那么多年大米的。
“你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是怎样,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发现没人搭他的腔,自顾自地补充道,“是钱。”
“有学历有知识才能赚大钱,那时候想干嘛就干嘛。你还小,大把的机会可以提升自己。不然,就跟我似的,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只能赚卖命钱,多不值得啊。”
他好为人师,还想高谈阔论循循善诱一番读书的重要性,范阳洲打断他,“叶矜,你退役后去干什么了?”
叶矜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范阳洲,一声不吭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真是明察秋毫,用不用那么会听细节!他眼睛都没眨,道:“没什么。”
范阳洲突然醒悟到自己的唐突,幸好叶矜没拿关你什么事来塞他,便也黯然了一阵,道:“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虽然也没有什么关心的立场,他有些说多错多的心虚,道:“嗯,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你现在过得很好,就很好了。”他说得磕磕巴巴,竟然有些词穷。
叶矜心想,范阳洲还在塔里,告诉他飞梭的事情,到底是陷他于两难。以后等他退役了,如果还有这份闲功夫,再慢慢告诉他吧,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叶矜不想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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