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的话听起来像是询问,但表情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压迫感极强。
果真是兄弟,根本不给别人选择的余地。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打好水,串好鱼的长息在回去的路上,见一株白色山茶开得正旺,头脑发热随手摘了下来,不过自古折花赠佳人,自己又是为哪般?他自问了一路,无果,但还是拿着花走进屋,大不了就说自己采来装饰屋子用。
“你终于回来了。”
“你们……?”长息诧异地看着眼前旧人,悄悄把花别到腰带后面。
“二哥!”向空兴高采烈地冲到长息面前,抓住他胳膊。
长息宠溺地捏捏他脸,笑得一脸温柔:“小子怎么跟出来了?”
“我说我出来找你,结果他以死相逼非得要一起找。”夜风跟过去。
“呵,大哥不料理家中事务,居然有功夫出来找我,实在令人感激涕零。”
“我出来这段时间,所有事都交给伊闻在管。”
“看来下次再见到伊闻就得叫大嫂了啊。”
“少耍嘴皮子。”夜风也罕见地露出笑容。
三人道起家常,被冷落在一边的卜青觉又觉得自己成了观画人,果然,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的比较好,而且长息回去后吃得好穿得暖,比在自己这里要强上百倍。他有些落寞地收拾茶杯,准备送客。
“行了,回去再慢慢聊。多谢卜公子招待,我们就此别过。”夜风猝不防中断对话。
“回去聊……?“长息眯起眼,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我好像没说我要走吧?”
“不走?那我们永阑院的二当家,是想继续在这里挑水做饭,和仆人抢饭碗吗?”最后几个字夜风故意拖长,颇含嘲讽。
“回去做什么?修炼?你想看到的无非就是我修为有所长进,在家和在外修炼又有什么不同?”
“做这些下等活儿就能修炼?真是闻所未闻。”
“要不咱俩比试比试?我会让你明白,你连个做下等活儿的都比不过!”
“是么?希望你见长的不光是胆量!”两兄弟间火光四溅,天边太阳仿佛也被怒气震慑,躲到云后,天渐暗,战斗一触即发。向空蹑手蹑脚地逃离房间,没想到在门口踩到一个人的脚,两人同时发出惨叫。
“秀嫣?”
三兄弟异口同声地出门口女子的名字。
卜青觉好奇地凑过去,定睛一看,此女子脸蛋小巧,黑发如瀑,眼眸柔情似水,一袭白衣有如乘雾而来,实属美人。
“你怎会出现在这?”
“啊!对不起大当家,我听说你要去找长息大人,就……就……跟了你们一路……还望大当家从轻发落!”秀嫣连忙下跪,被夜风拦住:“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原来是来找长息的。卜青觉望向长息,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秀嫣。
妻子、兄弟,一个不差,多圆满啊。卜青觉垂下眼帘:“还是再歇会儿吧,我怎能让你们空腹而归?特别是长息,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此次离别,不好好饯行一番,我也过意不去。”
“青觉?”长息难以置信:“你是不是担心他们对你不利?放心,只要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样!”他抓住卜青觉肩膀,心慌意乱。犬也好,犬妖也好,最为害怕的,就是主人的抛弃。
卜青觉努力平息自己情绪,眉头紧蹙:“不是!”他挥开长息的手:“长息!这对你不公!当初我千方百计留下你,是因为我一直孤苦伶仃,如果我像你一样还有亲人,那我定不会不顾一切地站在你这边……三年后,无论我是否取得功名,我都会娶妻生子,到时,你对我而言,也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既然迟早要分别,不如就此提前。”他鼻子酸疼,把快要流出来的泪水吞进肚中:“话已至此,如果你的自尊还允许你继续留在此地,那请自便,二、当、家!”
“啪!”长息掏出花拍在桌子上,眼眶通红,自作多情的滋味充斥舌尖,苦不堪言。
“不劳你费心,这点菜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卜公子!”留下悲愤的情绪后,长息率先走出屋子。
“谢卜公子相助。”夜风也携向空、秀嫣离开。喧嚣散尽,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青觉一人。
毕竟长息家人都亲自上门讨人了,自己怎么好意思霸占着不放?
他揉揉眼,拿起山茶花,花瓣洁白无暇,重重叠叠,形华贵而色淡雅,正值灿烂时光。卜青觉发现自己对长息的了解实在太浅,从他的身世到他的想法,比如离去的黑犬族,还有现在的山茶,采回来干什么,又不能吃。
把花植入土中,他浇了点水。
也罢,长息走了,你就代替他陪着我吧。
不过,你不长毛,有点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读两首诗来熏陶一下自己,然后发现,好像没什么用呢……
第13章 用我一时,守你一世
回归冷清的小屋,只有闪烁的烛光作伴。卜青觉握着书,魂儿却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若不是屋外突袭大风,吹灭蜡烛,恐怕他会呆坐到次日。
卜青觉回过神,看来今日是没心思再看书,只好早点歇息。
当他躺下,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到了夜半,才略有睡意。
“穷书生!”隐约听到人声。
“长息?”卜青觉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外衣也没穿,直奔门口,但门前一片皎洁,空余树影婆娑。原来是错觉……
他回到床上,彻夜难眠,总是在快要睡着之际突然惊醒,心如擂鼓。
浑浑噩噩过了一晚,卜青觉饭也没有做,空着肚子坐在床上发呆。
不知道长息到家没有……
经过两天一夜的赶路,长息一行人已经到了离永阑院最近的镇上——怀琅镇。
“二哥!等等!我们在怀琅住一晚吧!这里新奇玩意儿可多了!”眼看长息才吃完饭就去牵马,向空好玩的本性压制不住了。
长息置若罔闻:“这里离永阑院那么近,平时你自己来玩就是,大哥那么急着找我回去,我们还是快些走的好。”
“别!”向空急急忙忙拦住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一般不允许我离开寒门山!我都快一百岁了,还没在怀琅待过,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意识到说漏嘴,向空马上止住话。
“原来你小子出来不是为了找我啊?”长息佯装生气地敲了敲向空的头,向空挠头傻笑。
夜风走过来,看见两人正往街上走:“不急着回去了?”
“不了,我想随处逛逛,明天再出发。”
闻言,夜风瞥了一眼向空,向空立刻装作四处看风景。
怀琅不同于岁明的城墙高耸、层楼叠榭,它的房屋低矮,但风格别致,整个镇以竹青为主,砖房与木屋相依相傍,多家居民和商铺会挂上绿色的绸布,所以尽管材质大不相同,也显得十分融洽。如果把岁明城比为大家闺秀,落落大方,那怀琅镇便是小家碧玉,温雅含蓄。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街边卖小吃、小玩意的商贩比比皆是,向空兴奋地东家摸摸西家瞧瞧,忙得不亦乐乎,长息陪在他旁边,看什么都想带回去给那个穷书生开开眼界。
“咦?这个小姑娘在卖什么?”走过转弯处,向空发现墙壁阴影下坐着个赤着脚的小女孩,脸脏兮兮的,衣服也被洗得褪了色,缝满补丁,但面前摆的小袋子却颜色鲜亮,材质上乘。她睁着幼猫般的双眼,怯生生地注视来来往往的行人。
“呀!是香囊!”秀嫣像发现宝贝一样拿起一个黄色的香囊,开心地举起来:“长息大人快看,这上面绣着莲花呢!绣得真好!”
“真的!摸起来手感也不错,大哥,我们买几个吧!”
知道他们是想帮小女孩,夜风并无介意:“那你们选吧。”
长息也随便拿了个,夜风道:“你也要?”
他挑眉:“反正不是我给钱。”
结账时,女孩说一共一百五十文,被向空硬生生抬到三百文,夜风不好还价,白吃了哑巴亏,除了向空,都在暗自偷笑。向空见夜风面色不佳地掏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出不了家门了,他耷拉着脑袋,路也不看,结果一不留神就撞上位老人。
“对不住!老伯你没事吧?”向空连忙道歉。
老人不怒反乐,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说:“无妨。几位看起来很眼生,应该不是这镇上的人吧?”语气间竟透露着期待。
“不是。”
他打开手上的纸张,上面画着一名年轻女性的脸:“那你们在外地有见过这个人吗?”
四人凑上前仔细看后,都表示并未见过。老人略带遗憾地笑笑。
“这人是你女儿吗?”向空问。
“不,她是我心上人。”老人毫不避讳地回答:“四十年前,我和她在怀琅相遇,彼此倾慕,不过我家境优渥,她则出生于婢女家庭,家人极力反对我们,后来我又因为迁居重州,不得不离她而去。我们约定好,待我劝服家人,就回怀琅迎娶她……”他笑容渐逝:“但事与愿违,我这一劝就是整整八年,等我再回怀琅,早已物是人非,不见她踪影。我找人画下她的样子,挨家挨户地询问,可是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转眼,我也年过半百,不知还有多少时间能残存人世,今生是否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