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逸向前一步拥住沈舒的肩膀:“走吧,你帮不了她什么的。”
沈舒没有说话,眼里满是痛苦,喃喃说了句“我要静静”便施展轻功飞出房门。
深深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苏晨逸对她没有多少感情,今天的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强取强夺,怪不得别人。
苏晨逸眼神一暗,深知沈舒脾性的他没有追过去,出来房门口往宇文律住的东厢慢悠悠走去,悠闲得仿佛饭后月下漫步欣赏海棠花未眠,而不是一个入侵者。
第5章 残雪凝辉冷画屏二
不时来到宇文律门口,苏晨逸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推门而进,其实早在他碰到房门窝着睡觉的白倾夏就醒了,抬起小脑袋金色眼眸炯炯有神望向门口,只不过细长的身体被宇文律挡住,苏晨逸没发现它。
宇文律侧着身子睡得很香甜,不用看苏晨逸也知道他继承了苏雪凝的美,一字眉,大眼睛,粉嘟嘟的樱桃小嘴,较于他娘亲的瓜子脸,处于孩童的宇文律双颊有肉,皮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对于宇文律的爹是谁,苏晨逸仅凭猜测,他年纪尚小五官还未长开,除了像苏雪凝,暂时未发现像沈舒或是宇文连。沈舒漂亮中带英气,而宇文连长相讨喜,是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若不知他德行,刹看都以为他是哪家出来风度翩翩、俊俏无双的贵公子。
宇文律若是宇文家的血脉,他可以不计前嫌,为宇文律扫清障碍助其成长,甚至等他成人继续苏家也无妨,毕竟他和沈舒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子嗣,与其从外面领个回来养,不如就近选择有血缘关系的宇文律。但是,宇文律如果是沈舒的儿子,他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苏晨逸对沈舒的占有欲几近偏执,沈舒生命里只能有他,容不得他分出半点精力给别人。
苏晨逸顿时起了杀机,除了沈舒,他对谁都无情,何况宇文律这可能成为他们间感情变数的孩子。
白倾夏早从苏晨逸跨进房门就惊醒了,宇文律玩累后就抱着它睡觉,刚开始它卷成一圈窝在宇文律白皙的肚皮上,小孩睡相不好,翻了个身它就掉在内侧的床板上,白倾夏没在意,贴着宇文律的胸口继续安眠,小家伙身上暖烘烘的、有股奶香气,贴着他睡非常舒服。虽说苏晨逸在床边站了一会也没看到小蛇的存在,但白倾夏身体流着是野兽的血液,敏锐、迅捷、勇猛,它吐了吐蛇信子,感受空气中气流的变化,更是在苏晨逸露出杀机那刻蓄势待发,就等他出其不意给他一口,让苏晨逸今晚交待在这。
白倾夏体型虽小,但它对自己的攻击非常有信心,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它的毒液更是世间少有的剧毒,能在瞬间起到致命的麻痹效果,无药可解。白倾夏传承的记忆中告诉它,它的一滴毒液能杀死一百个个人类,人类何其脆弱,没有狮子的力量速度,没有鳄鱼的硬皮,没有毒蛇的利牙,不能飞,不能在水里呼吸,没有生来就具攻击性的器官,除了大脑没有进化得很厉害的地方,肉身也脆弱得厉害,同类间会为了利益彼此算计陷害,人类世界太复杂,它不想懂,但它现在力量还太微弱,需要宇文律的庇护,所以它有义务护他周全。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就在白倾夏准备苏晨逸一口子的时候,它发现杀气没了。白倾夏透过宇文律看到苏晨逸眯了眯眼睛,定定地盯着宇文律的背影,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苏晨逸犹豫了会,他现在不能动宇文律,否则他和沈舒就彻底闹崩了。他和沈舒深爱对方,却如履薄冰,两人的关系经营得小心翼翼,彼此的底线是苏雪凝和宇文律,一旦跨越,不是你心痛就是我纠结,沈舒表面努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越是这样苏晨逸就越难受,仿佛胸口闷着巨石,千般万般委屈,无处宣泄,沉重得连呼吸都显得奢侈。
生活有很多无奈,无法改变,无力改变,只能耗着,等到“行到水穷处,坐起看云时”的那天,回过头,释怀了,解脱了,放下了,两人一起白头。
现在不能动宇文律,苏晨逸想。若是小屁孩今晚出了事,沈舒一定把账算到他头上。别看沈舒平时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发起火来能把檀木床一掌劈碎,他担不起沈舒的怒火,更不想两人的关系走进死胡同,只能忍,百忍成钢。
苏晨逸是个成功的商人,分析杀了宇文律百害而无一利后便果断离开,只是他没想到,因为他今晚的行为,被一条小蛇归入“危险人物,须防备”的名单里去,为此付出了代价。
借着暗淡的月色,白倾夏牢牢记住了苏晨逸俊美的脸,以后要防着点。白倾夏不谙人事,不懂为何苏晨逸表情像戏子般丰富,一下子痛苦一下子又乐起来,它只是感受到杀气消失不见了,于是又懒洋洋贴着宇文律胸口躺下,它喜欢小孩身上淡淡的香味,蛇是冷血动物,和小孩有肌肤之亲让它感到愉悦,温暖的像在它母亲的肚子里。
母亲的肚子里……
白倾夏来到世上几天了,不曾想过它“母亲”,它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大的,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它们在肚子里互相缠绕挤压争地盘,只有它缩成细小的一团,狠狠睡觉,与世无争,其他小蛇当它是死物。结果争先恐后爬出母体的它们死于非命,只有它拥有野兽的直觉感知危险过去,爬出母体的时间,掌握得分毫不差,就被宇文律救下了。
所谓因果,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它跟宇文律回家是一时冲动,既来之,则安之,因无缘,则不果,机不投,因不果,得失各有因缘,选择了,就走下去。
身处风暴中心的宇文律一觉睡到大天亮,一夜好梦。丫环琉璃来伺候他起床。
宇文律从五岁独居,每天卯时起床洗漱后在小院里舞剑,半个时辰后准时在房内用膳。宇文魅若是在家,雷打不动来陪他吃饭,偶尔母亲苏雪凝差绿水唤他到西厢吃早餐。
辰时先生沈舒准时在书房内等他,开始为期一个上午的功课。沈舒教给宇文律的东西极为繁杂,通常是想到什么教什么,有时是天文地理布阵兵法,有时连续几天习画练字,有时是稗官野史,有时是为人处世之道,有时是周易八卦……教授内容,全凭沈舒当日心情,随心所欲,毫不拘束。
沈舒出生富贵之家,从小聪颖明慧,饱读诗书,与苏晨逸为伴的日子里,日夜渲染,除了两人萌生感情外,还学到了他的野心霸气,若不是宇文律的降生,他早已投身报效朝廷,以其才华肯定能官拜高位,事实当朝天子就想请沈舒教导年仅五岁的小太子,被推拒了,留守繁梨小城陪宇文律长大。
自从宇文家遭逢变故,沈舒已经有六、七天没见过宇文律,听闻苏雪凝病倒,才匆匆夜探,被苏晨逸逮个正着。对于沈舒来说,他自己内心不大相信宇文律是他孩儿,但出于对苏雪凝的愧疚,让他想守着他们,看母子平安。
宇文律不清楚这些恩恩怨怨,他只是个六岁的孩童,寻常人家的小孩儿正处于天真烂漫、爱玩爱笑爱闹的年纪。
宇文律早熟,不代表洞悉一切,潜意识里他想有人疼有人陪,所以知道白倾夏肯跟他回家、通人性晓人语,他兴奋了几天,就像所有孩童隐瞒父母做了件天大的事,开心刺激。
这会宇文律看着小蛇睡得昏天暗地,动手戳戳它:“小夏,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白倾夏茫然地抬起脑袋,眨巴着金色的小眼睛看了看宇文律,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明朗的天空,吐出蛇信子“嘶”了一声,又倒了回去。
宇文律把刚刚套上的鞋子脱了爬上床,揉了揉小蛇的脑袋,手里的两个凸起比之前明显了:“醒醒,你来我家几天了,还没出去过,我偷偷带你出去转转。”
感知小孩的接近,白倾夏嗅了嗅,宇文律身上的味道让他感觉安心,它昨晚防着苏晨逸睡不好,困得它只想好好睡觉。它生性极懒,在娘胎里也是努力睡觉,一动不动。
宇文律见小蛇昏昏欲睡的模样非常可爱,玩心顿起,连哄带骗:“起床嘛,我带你去和院子里的绿毛龟玩,还可以晒晒太阳。对了,我叫厨娘给你做鲜鲜云吞,上次给你带不是很喜欢?起来啦!”
白倾夏对晒太阳没兴趣,蛇本来就是喜好潮湿的动物,听到有鲜虾云吞,有些动心,眼睛没睁开,小脑袋上不明显的蛇冠子耸了耸。
宇文律的眼睛紧紧盯着小蛇,丝毫不放过任何细节,知道它心动了,小蛇来到他家后从不外出,除了因为他的叮嘱外,宇文律坚信更多是它的疏懒,他每天去守着娘亲,出门前见到它圈成一团呼呼大睡,中午有时回来小休,它依然保持早上的姿势,只有晚上他带食物回来,它才会殷勤爬去门口等他。
“起来吧,带你去后厨找好吃的,趁着我还没去看娘……”
白倾夏感觉小孩儿提到他娘时,原本雀跃的声音低落了下去,便睁开眼睛看着他红嘟嘟的脸,不知为何,它突然对小孩有种于心不忍,不忍他年纪小小没爹可能又没娘,不忍他情绪不高……白倾夏抬起头,算是同意宇文律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