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你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顾则贞少见地打断了他的话,即便语气平和,但岳清明却从中听出一丝生疏,「我会替你联络相关人员,最迟半个月就会有人来接你离开,在那之前,你就暂时忍耐吧。」
岳清明本想澄清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在忍耐什么,也并非对住在这里有诸多负面意见,但顾则贞显然没有与他讨论或听他解释的意思,话题结束后,很快便起身离开了客厅。
说实话,在对方提出这件事的瞬间,他其实考虑过留下来这件事,但很快又清醒过来,认为这个念头太过愚蠢。
自己与顾则贞最多就只是当过几年同事,现在陡然要让对方成为他的监护人,不管怎么说都很奇怪。
况且,就算顾则贞不说,他也明白,作为监护人会得到的不仅是权利,同样也要承担义务,并不是像对方说的一样简单。
两人从前的关系说不上好,更对彼此没什么了解,于情于理,岳清明都不觉得自己可以继续高枕无忧地待在这里,与这对父子共同生活。
在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会是一只猫的时候,之所以能安然留下,也是因为自己做了宠物该做的事,每天至少有几个小时专心陪顾律诚。
当自己的身分产生变化,留下来这件事带来的意义就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岳清明并不愚蠢,当然看得出来,自己毫无理由的坚持令顾则贞感到无法认同,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解释,既然不能心安理得的决定留下来,那么这个选择本身就已经丧失了意义。
「你们吵架了吗?」
顾律诚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摸了摸他的背脊。
岳清明并没有闪躲,也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像过去几周一样,半趴在顾律诚腿上,让对方抚弄他的背脊与耳朵。
顾律诚似乎也不是非得要得到答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柔地抚摸他。
岳清明知道,在顾律诚这个年纪,尽管足够聪明,但大概还不能弄懂他们之间的争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且小孩子对家人的情绪总是很敏感的,顾则贞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
从昨天到今天,顾则贞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虽说相当礼貌,但却不会像之前一样替他梳毛洗澡,岳清明总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不过,顾则贞会有这样的态度,理由也不难想像。
打从一开始,顾则贞怀疑他变成了猫而将他带回家中,这就已经不只是将他当成一般同事了,更别提之后几周都一直养着他,带他去做健康检查,最后还特意出国,为他处理DNA检测与国民身分认证相关的手续。
这样看来,倒显得岳清明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人。
「你要离开?」
顾律诚又问了新的问题。
这一次,岳清明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就顾则贞所说,最多再半个月,就会有人来接他离开,继续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况且顾律诚很可能是从父亲那里得到消息,才来找他确认。
顾律诚没有说什么,但瞧着他的目光却多出几分明显的失落。
一想到这种生活至少还会持续半个月,岳清明便感到一阵头痛。
顾则贞态度生疏也就罢了,顾律诚没有开口劝他留下来,但黏着岳清明的时间却变长了,甚至还央求岳清明去他的卧室,与他一起入睡。
不过岳清明犹豫一会,还是拒绝了。
当晚,他依旧睡在那个顾则贞为他买的猫窝里,隔天也一样。
岳清明忽然发现当猫有一个好处,因为不能使用语言沟通,所以他可以顺理成章地维持沉默,正好也省去解释为什么非得要离开的理由。
这一晚,他睡在猫窝里,不知道为什么,却久久不能成眠。
岳清明翻了几次身,还是睡不着,意识反而更加清醒,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不禁转过头去。
顾则贞身上披着睡袍,往厨房走去,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岳清明沉默地望着那高而挺直的背影,过了一会,便看着对方拿了一杯水,走到客厅里坐下。
「还没睡?」顾则贞开了一盏壁灯,在朦胧光影下随口道。
他静静望着对方。
顾则贞说出这句话,自然也不是期望得到回答,毕竟岳清明现在是猫的型态,想说话也无法。
这样的顾则贞对岳清明而言十分陌生,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心中有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感觉,就像是他辜负了对方的好意一般,不由自主感到些许近似愧疚的情绪。
顾则贞不亏欠他什么,他这段日子以来一直被照顾得很好。
岳清明想了想,还是换回了人形,在黑暗掩蔽下拿了那件之前被他穿过几次的睡袍披上,走到对方对面的位置坐下。
「顾先生。」
「什么事?」
「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岳清明谨慎地斟酌措辞,「虽然你的提议出自善意,但我与你非亲非故,不太方便长期居住在这里……」
「非亲非故?」顾则贞笑了一下,「你不是我们家的宠物吗?」
岳清明胀红了脸,并非生气,而是因为困窘。
「我还记得你很喜欢磨蹭我的裤脚,要我带你去洗澡。」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下半辈子只能当猫,所以才……」
所以才干脆地像一般的猫一样,随心所欲地向主人要求食物与照顾,因为他觉得自己尽了作为宠物的本分,被这样对待也是应当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顾则贞忽然道,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却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岳清明总觉得自己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自己没有察觉到的东西,但顾则贞的神态却显得讳莫如深,他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反正都要离开了,也不必再耗费心力琢磨顾则贞的想法,他是这么想的。
「这个东西,以后大概也不需要了。」
顾则贞说完,突然伸出手在他后颈拨弄几下,很快便将他颈上那个薄荷蓝的项圈解了下来。
对方的指尖碰到他的颈项,触感有点冰凉,他不禁一愣。
不管是人的姿态或猫的型态,这项圈都不是系得很紧,他也极少感觉到被束缚着,直到对方这时替他解下,他才想起还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顾则贞看也没看一眼,顺手将那条项圈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岳清明愣住了,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你做什么!」
「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丢掉就是了。」
岳清明一时间忘了思索,下意识道:「那是我的东西。」
「那不是你的东西,反正你已经不要了,即便我收回之后再丢掉,这件事也与你无关。」
对方的语气很平常,似乎完全不将他的抗议放在心上。
岳清明不由得一阵火大,正想伸手将垃圾桶里的项圈取回来,手腕就被扣住了。
「放手……」
岳清明尝试着挣脱,但现在的他不管是体重还是力量都无法与对方抗衡,顾则贞制住他的动作看起来甚至十分轻松。
「你为什么要生气?」顾则贞逼近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难道你还想留着那条项圈,当作是什么纪念物?」
被这么一说,岳清明顿时僵住了。
第七章
虽然说不出确切理由,但顾则贞擅自扔掉项圈,他确实是感到愤怒的。
岳清明不想解释自己的想法,但顾则贞却紧扣着他的手腕,全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为什么不说话了?」顾则贞笑了笑,「被我说中了,所以觉得心虚?」
「不是。」他立刻否认道。
尽管否认得十分彻底,但岳清明心里清楚:对方说得没错。
他确实是想将那个项圈留下来,未必是留作什么纪念,只是想留着而已。
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
他还记得,自己长高后穿不下的衣物会被分配给穿得下的孩子继续穿,而他自己也能拿到别人汰换的衣物;偶尔孤儿院里会收到善心人士捐赠的书籍与玩具,但那些也都是所有人共享的,哪怕只是一台玩具车都不能被他一个人独占。
岳清明并不觉得这种作法有什么不对,在那种任何东西都相当匮乏的环境中,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也能避免资源的浪费。
然而这种生活方式在很多方面都对他造成了影响,甚至造就了他后来的性格。
岳清明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实际上极为缺乏安全感,与所有人都维持距离,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也怀有强烈的占有欲。
因为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不管是哪一样,他都不想扔下。
那条被扔到垃圾桶里的项圈也不例外。
「留着那种东西做什么?」顾则贞唇角扬起,「难不成你对这段时间的生活还有留恋?」
──不是。
本来应该要说出口的,但是他说不出来。
岳清明脸色僵硬地望着对方,一个字都无法吐出来。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来都不知道一般人的家庭是如何相处的,幼时也曾受邀去过同学家,但他在那里看见同学对母亲撒娇,只觉得自己与那种温馨和乐的气氛格格不入,唯一的念头便是想快点离开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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