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饲育守则[上下册] 出版完结+番外 (荧夜)

　　虽然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会无缘无故地变成动物，这已经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从顾则贞之后的简单解释来看，岳清明前二十几年都还维持着人形，之所以忽然变成布偶猫的模样，可能是基因产生了某种变异，于是他变成了猫，外表也愈发偏向塔尔贝鲁特一族的相貌。
　　至少就对方所说，那些人在化为人形之后，都有像他一样的铂金色头发，在很多层面上都有不少相似处。
　　尽管还不能解释基因变异的确切理由，不过对岳清明来说，知道这些也就够了。
　　顾则贞说道：「还有一件事，必须询问你的意愿。」
　　「什么事？」岳清明回过神来，连忙道。
　　「你在本国法律中仍然是未成年人，按理来说，必须与监护人共同生活。」对方停顿了一下，「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岳清明不假思索道，「我又不知道自己的双亲是什么人，更不用说其他亲戚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好啊。」顺口答应过后，岳清明才发现自己应允了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你可以留下来，我当你的监护人。当然，我不会限制你的行动，毕竟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其意义在于适应社会生活，但你都已经二十几岁了，这些事情也不必我另外教导你。」
　　岳清明沉默了许久，才发自内心地问道：「为什么？」
　　他并非毫无感觉，当然能够明白自己现今的处境。
　　顾律诚对他十分有好感，大概是确实很喜欢猫，而顾则贞的态度有点难以捉摸，看起来并不讨厌他，但也不会像顾律诚一样时时刻刻想亲近他。
　　因此，对方提出了这种建议，他不免有点意外。
　　顾则贞仔细地打量他，若有所思，「你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才能说服自己安心留下来？」
　　岳清明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就算是过去在公司里，我们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种事。」
　　「嗯，所以我不是为了你。」顾则贞语气轻松，「小诚喜欢你，他平常一个人在家里也很寂寞，我希望你留下来，在你能接受的前提下，偶尔陪他。」
　　这个理由很可信，毕竟对方看起来确实是相当称职的父亲。
　　不过，只是这样的话，还无法让他毫无保留地信任顾则贞。
　　「还有，你大概不懂塔尔贝鲁特这个种族是怎么生活的。」顾则贞悠悠道，「他们大概是本国最崇尚野兽本能的种族了，像你这样的幼兽，在刚出生后没多久，就会被放到野外，学习捕猎的方法与独自生活……」
　　「真的？」岳清明吃惊道。
　　顾则贞并不接话，继续道：「在幼兽渐渐成长，能够在丛林里独自顺利活下来之后，监护人才会将幼兽接回来，教导他们化为人形，学习如何融入人类社会。」
　　岳清明听得怔愣，还在消化这一番新奇的言论。
　　「鉴于你已经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二十几年，后面这一段学习会省掉，不过如果你坚持以同样种族的（交往）物件作为监护人的话，那就必须像其他同类一样，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如何在荒郊野外以野生动物的方式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段叙述，岳清明立即联想到电视节目里播放野兽捕猎小动物的画面，想像着自己大口撕咬生肉的情景，他不免有点却步。
　　从对方的描述来看，他显然是肉食动物，如果非得在荒郊野外生活，又不能使用任何工具的话，他未必能适应那种近乎原始的生活。
　　「现在的问题在于你是混合种，虽然目前看来比较偏向塔尔贝鲁特的血脉，但你出生时是人类型态，未来的成长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所以他们对于要如何抚养你也有些犹豫。」顾则贞用上了仿佛循循善诱的语气，「不过最终的结果，只能由你自己做决定。」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他下意识问道。
　　「真要说的话，我能拿到一些抚育金还有补助。」顾则贞答得坦白，「一旦你跟我的关系成立，每年政府会给我一笔金额。」他比了一个数字，「这之中有三分之二必须用在你身上，另外三分之一则是雇佣我代为行使监护人义务的酬金。」
　　岳清明看到对方比出的那个数字时，登时愣住了。
　　「竟然有那么多？」
　　说实话，那几乎是他年薪的两、三倍了，而这还只是一年的抚育金，就算减去顾则贞拿走的三分之一，也依旧是相当惊人的数字。
　　「不算多吧。」顾则贞态度随意，「一般而言，政府不会以这种方式聘雇监护人，不过你的情况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又不知道双亲是什么人，除了让陌生的同族抚养之外，我作为认识你好几年的人，也是合理的选择之一。」
　　虽然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也将两种选择可能造成的结果都说了出来，不过对岳清明而言，这些信息仍不能让他立刻做出决定。
　　「你明明就不在乎钱。」他忍不住道。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岳清明都不会质疑，但以顾则贞的身家而言，对方根本不可能将那些钱看在眼里。
　　顾则贞笑了笑，神态有点漫不经心，「为什么这么说？」
　　岳清明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对方。
　　他能这样说，当然是基于自己对顾则贞的理解。
　　要知道，彼此认识已经有好几年了，几乎每日会见到面，也曾经一起出差，他就算再怎么不了解对方，也能看得出来，尽管顧则贞生活优渥，但在物欲上其实没有太多需求。
　　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会为了一笔称不上巨款的金钱，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要就此推论顾则贞对他怀有别的企图，未免也太过牵强。
　　所以他沉默下来，一个字都没有说，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情绪之中。
　　「这跟我认识的你不太一样。」顾则贞忽然道。
　　岳清明疑心自己听错了话，「什么？」
　　「我以为你应该会理智地思考，然后决定留下来。」顾则贞语气轻松，「这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安全的选择，你为什么不愿意答应？」他顿了顿，似乎思索了一会，「你是不希望我成为你的监护人，还是不希望任何人成为你的监护人？」
　　岳清明咬了咬牙。
　　「这件事与你无关。」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顾则贞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
　　岳清明确实不想要监护人，不管自己现在的处境究竟需不需要，都不想要。
　　要说原因的话，只有一个：他不想与别人产生过多或过于紧密的连系。
　　就连过去几周，他以为自己无法再成为人，下半辈子只能当猫的时候，也没有完全断绝离开顾家的念头，现在当然也不会例外。
　　「你讨厌我？」
　　「……」
　　「原来如此。」
　　岳清明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讨厌倒也说不上，但他觉得对方很难应付也是事实。
　　顾则贞的脸色没有多余的变化，就像平常一样，眼底带着些许笑意。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对方瞧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我本来以为你喜欢与人保持距离，没想到这一点只是针对我。」
　　「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岳清明的语气有点僵硬，神态也显得不自在。
　　顾则贞沉思半晌，开口道：「没有吗？我记得有一次你的电脑出了问题，客户那边送来的资料被删除了，我这里有备份，你却没有向我求助，而是打电话向客户道歉，请对方重新再给你一份资料。」
　　这分明已是几年前的事情，对方竟然还记得。岳清明心底一悚。
　　当时他才刚进入职场，还是新人，多多少少犯过几个愚蠢的错误，而顾则贞提到的这件事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回想起来，岳清明依然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相较于摸不清想法的上司，能够轻易应付的客户显然更好说话。
　　然而现在顾则贞突然提起这件事，岳清明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不希望让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以后的升迁。」
　　「是吗。」
　　顾则贞微微蹙眉，那副神态看起来并不像是采信了他的说词。
　　不知不觉，他们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相处模式，仅是关系生疏的上司与下属，过去几周经常用温柔的手法替他洗澡吹毛的，仿佛是另一个人。
　　岳清明垂下目光，情绪也变得紧绷。
　　他固然可以拒绝让顾则贞成为自己的监护人，但在那之后，自己又该怎么办？
　　在发现自己能变成人之后，他就已经不是单纯的宠物了，当然也不能像过去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留在顾家，然而他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回去什么地方。
　　顾则贞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副模样有点陌生，要知道顾则贞就连责备犯错的下属也向来口气温和，现在这种表情可以说是十分罕见。
　　岳清明安静半晌，艰难地开口道：「我已经打扰你很长一段时间了，就算你不介意，但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