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呢误会了,这把壶是一位老友的遗物,他在赠送我这件东西时,并不知道它的真实价值,现在故人已去,作为挚友,我可不敢将它转卖他人,作为收藏者,我能力有限,只能拿它泡泡茶喝喝水,它再值钱,放在家里也不过是把茶壶,还不如平时用的那把好使。”
“但放在您手里就不一样,您也说了,您能把它的价值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看见、了解咱们的文化,您说,还有比这更让咱老北京人自豪的事么?”
路成荫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里像揣着只兔子,起伏不定。
林老爷子喝了口水,道:“何况咱们小门小户的,请不了这么大的神仙,这么一宝贝搁家里,我们全家以后能睡得踏实么?”
“我呢做了一辈子学术,家里这俩孩子自食其力,也识大体……”他看了林言一眼,摆摆手道,“这事我做主了,壶您先带回去研究,等有了正式结果,要是假的,您还把它还回来,要是真的,就让国宝去它该去的地方!”
路成荫腾地站起来,两手撑着桌子,嘴唇抖得厉害,一个字说不出。
林言翻了个白眼,冲萧郁使了个“我早就知道”的眼色。
萧郁笑着摇摇头。
就在这本该皆大欢喜的时候,嘭的一声巨响,房间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屋里的人都一时都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见黑衣人一个接一个走进来,每个都着装相似,训练有素,接连进来十多个人,林母才叫嚷起来:“哎你们找谁呀?这吃饭呢没看见么?!”
不速之客们不为所动,继续往里涌。
林母大喊:“服务员,怎么回事,服务员!”
尹舟坐得离门近,起身就要去喊人,却被一名穿黑衣的男子压住肩膀,生生按回椅子,林母端起水杯要往来客脸上泼,两名黑衣男子动作更快,其中一人说了声得罪,朝另一名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架住她的左右胳膊让她不能动弹。
“保安!保安!”尹舟挣扎着大喊。
没有人应答,房间门户大开,从里到外被这些怪异的黑衣人团团围住,但仿佛根本没人注意到此处的骚乱。
林言从裤子口袋摸出手机,在桌下滑动解锁,刚按了两个键,手腕就被身旁的一名黑衣人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别住了,顺势用力一折,林言吃痛,咬着牙倒吸了口凉气,手机已然脱手,被轻轻放在桌面上。
黑衣人用手掩住手机屏幕:“林老板,等事办完了,电话你随便打。”
这声音极其耳熟!
林言抬头一看,只见按住自己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闯进他店里的矮胖男人!
再回头环视一圈儿,果然,白天来过的那两名瘦高男子也站在不远的地方。
酒店的警卫依旧没有动静。
这家承办过无数国际会议、住过外宾,招待过领导人的五星级酒店静默无声,整条走廊都像被按下了消音键,所有人,所有装修精良的立柱和价值不菲的油画,整齐划一地陷入沉默。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矮胖男子道:“林老板不太好说话,这次,换我们老板亲自跟你谈。”
林言脑子里嗡的一声,清场了,要坏菜。
这回,他可能遇上大麻烦了。
+++++
来砸场子的人叫韩岳川,行里的人都叫他韩六爷。
专卖古玩字画的隆庆斋大楼就是他的产业,这个人的名字,林言在到处盘店面时就听说过。
没想到的是,他本人那么年轻,下巴溜光,鬓角饱满。当这位占据了北京城珠宝古玩行当半壁江山、在香港拍卖行都赫赫有名的韩老六在保镖的簇拥下穿过走廊,递上名片时,包括路成荫在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对于他年龄的揣测稍纵即逝,因为比起他相貌的稚嫩,这个人的气场太强,压得人喘不过气。
黑衣人分作两边,鸦雀无声。
韩老六径直走向桌上的保险箱,刚要伸手,萧郁往他身前一拦:“别碰。”
韩老六就真的缩回了手。
“不碰就不碰,”韩六笑道,“路老怪亲手验过的东西,我信得过。”
“上午我的人汇报时还以为认错了人,没想到真是您。”他叹口气,走到路成荫跟前,拎起茶壶,恭恭敬敬地为他添了杯水,硬递到他手里。
“一次次的合作邀请发出去您连个回应都没有,就上次那鉴宝节目,广告都播了,您倒好,连面都没露,枉我大冬天的亲自在那破宿舍楼底下等了那么久。原来还是嫌我手里的东西不好,这不,值钱货刚一出现,您啊,跟闻见腥味的猫似的,来得比谁都快。”
没有人接他的话茬。
“不说话?刚才你们不说得挺带劲的吗?”他在房间踱了几步。目光落在林老爷子身上,“这里谁管事啊?叔叔你么?”
林父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韩六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那我就直说了,”他朝保险箱一努下巴,“老路的家底我清楚,他能给您什么?那五环外的破宿舍,还是那辆收旧货都没人要的破二八?这东西要卖给我,定金六百万马上付,等正式到我手里,值多少,我百分之一百二结清余款绝不还价,至于路老师,这把供春总价值的百分之十五,当做您的鉴定费。”
“您要是肯跟我长期合作,那别说鉴定费,想要什么您随便开口……”他挑起一边嘴角,“我这人外号阿拉丁,有求必应。”
林言道:“我们要不同意……”
“别别。”韩六连连摆手:“都别急着回答,先回去想想。”
“一边是现金支票,一边呢,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猜,脑子正常的人,都能想明白。”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黑衣人放开尹舟和林母,拆开一盒餐巾纸,亲自把林言的手机擦拭干净,放回他的口袋里。
“您尽管出去打听,我可是出了名的遵纪守法,勉强人的事,我从来不做。”
+++++
当晚,林家的灯一直亮到半夜。
客厅灯火通明,林言,尹舟,萧郁,排成一排坐沙发上聆听教诲,林父一会儿痛心疾首地数落林言有点好东西就嘚瑟,轻浮气躁惹来这么大麻烦;一会儿慷慨激昂地痛骂韩六这个小兔崽子不识好歹;一会儿又愁容满面,说早就知道从天掉馅饼准没好事,他二老反正是没什么牵挂,你们仨孩子还有大好前途跟这种黑道白道都说不清的人扯上关系可怎么收场云云。
说到激动处,拍着大腿,摘下老花镜几欲落泪。
林言困得睁不开眼,躺在沙发上想点根烟提神,被林父一把打掉了。
“家里不能抽烟记不住吗!还有,说了多少遍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你看看人家小萧,看看人家听长辈说话是什么态度!”
萧郁脸上不见疲态,颔首垂目,洗耳恭听。
林言心说我要跟他学得一样,早五百年前就特么中状元了,嘀咕道:“不就是嫌我得罪了人嘛,您在饭局上国家大义的那多英勇,回来就怂成这样……”
林父大怒:“什么!”
林言还想辩驳,看见尹舟目光呆滞、眼泛泪花那副死相,硬是憋住没开口。
家庭会议开到后半夜才散场。
林言和萧郁没回家,在二老家里凑合着住下。
一进卧室,林言就把萧郁按墙上了,照着嘴唇就亲,萧郁躲了半天,林言就急了,压着嗓子吼他:“外人面前就算了,到家了你对我主动点儿会死啊?”
萧郁摸摸他的头发:“隔音不好,爸妈能听见。”
“我们两个这大好青年,又不阳痿,他俩不用听也知道咱俩在家……”
“非礼勿言。”萧郁皱起眉头,眼看着林言脸色愈发不善,语气又和缓下来,叹道:“罢了,依你。”
他亲了亲林言的耳垂,解开他的腰带:“公侯王孙我都没怕过,就是你,逸涵,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林言只觉得这一晚承受的疲倦和压力,一下子就散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整,路成荫的电话就来了。
林言亲自去尹舟家接人,尹舟蓬着刺猬脑袋从被窝爬出来,一边嘟囔丫有病吧,一边跟着林言下楼,等到了茶舍看见路成荫,打着哈欠说了句您真是我亲老师,然后脸朝下扑倒在罗汉床上,起不来了。
茶舍雅间建在庭院之中,室内外并无墙面隔断,而用白纱作为屏障,檐下几杆翠竹,隐约能听见后院流水潺潺。
家具古色古香,房间正中摆放一张草花梨长案,黑檀茶海,茶道用具一应俱全,偏厅有琴室香室,为了安全,抚琴和调香的人都已被撤去。
萧郁和路成荫早到,两人煮水煎茶,用的正是那把供春树瘿壶。
相比林言和尹舟哈气连天,沏茶的两人精神饱满,仿佛昨夜的冲突未曾发生过。
上好的安溪铁观音,一遍遍冲淋在壶身上,冒出袅袅白气,茶壶愈发润泽饱满,原本树皮一样干涩的壶壁,透出熟栗似的光润老熟。
林言翻了翻服务员递上来的茶单,咂舌道:“都疯了吧,铁观音八百六一壶,你们就用来洗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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