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云依偎着费如白,心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然而那颗冰凉的心又被男人的怀抱注入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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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费如白又没有见到段青云的身影,这回没有早膳,也没有字条,但他并不太担心。
他曾问过段青云出谷做些什么,他说会去镇上帮人义诊,或者是买些东西,再不然便是采药。
费如白四处晃了一圈,大半天的时间在钓鱼散步练功中过去,到中午时不知道要做什么,他站在段青云上锁的药房外,有点想要推开那扇禁忌的门。
不过他耳力很好,内功也深厚,所以已经听到远处的声响,便停下了动作。
怎么,段青云回谷了?但也不应该这么大动静啊……这冷月谷向来是无人敢入内,也无人能入内的,毕竟那些阵法不是摆来看看的。
费如白想着,便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运起轻功,快速接近。
透过一片灌木丛,费如白已经看到正在争吵的人影,对段青云大声吼叫的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两个年轻女子围在段青云和老人旁边,神色焦急地劝着。
“你给我滚!让我离开!谁让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说过再也不要见到你这个逆子,我不要待在这里,如清,快带我走!”老者怒吼,用力推着段青云。
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轻呼着劝告,“爹,不要这样。”
“你看看他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早就不是我们段家的人,连样子都变了,他是一个妖怪!妖怪!”老者的声音几乎颤抖,语气里的恶意太深,费如白听着都忍不住皱眉。
若这老者真是青云的父亲,也未免太过分。
费如白想冲上去,因为他看见段青云身子微微发颤,他知道,段青云只是强装着冷漠,他看他这样忽然觉得很心痛。
但这时他听到段青云冷笑,“你以为我想让你进来?要不是两个姐姐苦苦哀求,对我说你要死了,让我救你一命,我也不会让你踏进这里一步。”
段父听到他的话几乎气疯了,一巴掌就甩到段青云脸上,段青云没有避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僵硬的勾起嘴角,冷笑。
“事到如今,你还是要我这见不得人的鬼医门弟子相救。”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有什么面目站在这里,还敢这样对我说话!”
段父咬牙切齿地道,“当年你入了鬼医门我就已经跟你断绝关系,如今便是死也不要你救。”
段青云静静看他良久,忽而冷哼一声,“大姐,你听到他的话了,还是带着他走吧,不然我怕他气死在这里。”
“三弟……”那个被他称作大姐的年轻女子急得蹙眉。
但段父已经甩袖而去,段大姐只得跟上。
但另外一个女子留在了原地,忧心的看着段青云,段青云看看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袋,“二姐,这是我依照你们给我的脉案和药方,自己另外配了方子炼的药,你们想办法让他吃下去,其余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三弟,谢谢你。”段二姐似乎颤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段青云。
“走吧,不要再来了。”段青云清冷的道。
段二姐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开。
段青云看着多年未见的亲人一个个离开,只觉脸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心里也是痛到麻木的。
有什么理由被打?为什么乖乖被打?怎么到今天还不懂得保护自己?他对自己生着气,然而想到父亲那张冷漠的脸,蚀骨的痛楚蔓延开来。
段青云,不要在乎,你早就没有亲人了。在你遭受苦楚,生不如死的时刻,没有人来救过你,甚至不曾给你一点安慰。
那些人,不过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根本不需要为他们难过。
段青云想要压下翻涌的心绪,试图让自己冷静。这些年,他的心早死了,不会再为任何人难过。
段青云深吸一口气,却觉得有点晕眩,身子一歪就要倒下时,倏然被一股力道扶住,他转头,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你还好吧?”费如白关切的问,目光中流出的担忧让段青云更恍惚。
他闭了闭眼,让自己振作,挣脱了他的手臂,站直身体,冷漠的问:“费如白,你怎么在这里?”
“抱歉,我无意探听你的私事,我只是听到动静……”费如白不知该怎么说,总觉得自己撞见段青云和亲人的争执,是闯入了对方内心的禁地。
“你现在可以放手了,我再说一次,我的事与你无关。”段青云冷漠地回应,甩手欲走。
“段青云!”费如白忍不住喊他,“你别太逞强,看看你这个样子,会出事的!”
段青云不理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费如白有些生气,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拖住他走。“都这副样子了还倔强什么,不要窝进那什么药房了,休息一下。”
费如白磨牙,看来对段青云不来硬的不行,果然是难应付的家伙。
“放开,我叫你放开!”段青云抗拒着。
“你再不听话,我就在这里办了你!”费如白倏然回头,强硬地警告他。
段青云震了一下一时无语,费如白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知为什么情急之下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但两个人都没有针对这件事多说什么,段青云被费如白拖到溪畔,默默无语地在溪畔坐了半天。
忽然,费如白见段青云站起身来,忙道:“你要去哪里?”
段青云面对他,脸上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眼神也恢复平静,淡声道:“我去药房,给你熬药,你的药不能停。”
费如白怔了一下,想不出什么理由阻止他,只是不放心地道:“段青云,你……”他想问他感觉有没有好一点,想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段青云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费如白只得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离。
一个下午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到了黄昏时分,段青云才拿着一碗汤药重新出现在费如白面前。
费如白发现今日这碗汤药的颜色不是乌黑,而是深褐色。
“蛊虫已经快被驱除,那蛊虫大概坚持不了再两次的药了,恭喜你,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段青云淡淡一笑,语声清冷,又有些轻蔑。
他觉得段青云好像在说恭喜他可以离开他这个人人喊打的鬼医门人。费如白心底一痛,很不愿听到这样的话,他不喜欢他这样自嘲,也不喜欢他对他有成见。
他忽然想起段青云的父亲骂他是怪物,还说他的样子全变了,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望着段青云许久,为什么这个人身上有这么多的秘密?他非常想了解他。
“快喝药吧,药凉了,药性会变差的。”段青云开口催促。
费如白回神,仰头把汤药喝了下去,不想浪费段青云为他治病的心意。
他才喝罢汤药,就听见段青云忽然笑了一声,淡淡道:“费如白,陪我喝酒吧。”
费如白怔了一下,就见他转身离开竹屋,他回来时提着一只青玉色的酒瓶,开封之后,一股浓烈的酒香便扑鼻而出。
“你喝这么烈的酒?”待段青云倒了一杯递给他,费如白闻了闻味道,不禁轻轻皱眉。他对酒稍有研究,段青云这瓶酒是他从未见过的,但是光从这透明清澈的色泽和浓烈醇厚的香气,他敢断言,这酒绝对非常烈。段青云是很想喝醉吗?
“偶尔来一杯。”段青云懒懒地回答,准备往自己的杯里倒,却被费如白拦住。
“就喝一杯,现在这种心情喝这么烈的酒,太容易醉。”
段青云徐徐勾了勾唇角,好似在笑那眼睛却仍旧是冷的,他推开费如白的手,为自己斟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整个人靠坐到椅上,喃喃着说:“你刚刚看见了吧,那的确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家人,但是他口口声声叫我怪物。”
“不要这样。”费如白拦住他又想倒酒的动作。
段青云抬眼看向他,费如白只觉那幽深的眼眸如同一池望不见底的湖水,令他心悸却又莫名难过。
“八年前我拜入鬼医门,他就当我死了,后来我连遭重创,曾经想回去向他求助,哈哈哈,他把我拦在门外,任我在那里跪上三天三夜不闻不问,若不是我命硬,只怕已经死在他门前。”
段青云说着笑起来,只是那笑声比哭还难听,让费如白觉得心酸。
“他南疆段氏声名显赫,自然觉得我这个不仅喜欢男人还入鬼医门的儿子见不得人……”
段青云看了沉默倾听的费如白一眼,忽然冷冷一笑,倾身向前,拉住费如白的衣领,费如白因他忽然的靠近而愣了一下,就听到那清冷的声音问他——
“费如白,你出身名门,备受宠爱,为何你就这般命好从来没吃过苦?”
费如白只觉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又似哭又似笑,甚至还有隐隐的怨恨。
“青云,你既出身南疆名门,又为何会加入鬼医门?”费如白柔声问他。
或许是醉了,段青云倒也没有隐瞒,放开费如白,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回忆似的说:“那是我与师父的缘分,他看中我,想收我为徒,而我从小也对医术药理十分感兴趣,在亲眼见到师父救死扶伤,不求回报后,我便对鬼医门改观,偷偷地外出见师父学习医术,可后来被我父亲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