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出声训斥,虞雪飞只得行礼后退下,方砚沉吟一会儿,向刚接好骨的景篱招了招手,道:“孩子,你过来。”
景篱诚惶诚恐地挪过去,方砚向他肩头随手一扳,景篱压根来不及反应,毫无声息地便被按倒在地。他灰头土脸地站起来,方砚向封静则摇了摇头,封静则道:“就这样吧,小篱没什么妖术,大约只是机缘巧合。”
方砚道:“就是不知道小师弟是不是……”
封静则淡淡地打断他,道:“算了,不要再提。”
谢宁舟道:“我倒有个主意。”他轻咳了一声,继续道,“碧晴海有一门不传之秘,可将某物回溯到之前的样子,这位小朋友的手臂,凭医道是不行了,凭秘术还可以一试。”
陆青持暗暗哼了一声,知道谢宁舟是记着他之前拖自己下水,此番也非要趁机见识见识陆家的秘术,笑道:“什么不传之秘,这不过是一项幻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何况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遭到的反噬会更加严重,实为下下策。”
景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内心狂叫:“算了吧!求你们放过我,我不要这只手臂了行不行?”
谢宁舟道:“谢某认为……”
陆长荧道:“我认为……”
辛晚忍不住道:“我觉得——”
他忽然出声,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他,辛晚道:“我觉得,事情很简单,小虞不过是觉得我没能力教徒弟,你们随便来个人跟我比一场,证明一下我并不是什么都不会就行了。”
“……”
方砚心想,然而你就是什么都不会啊,而且要比什么?
辛晚道:“比掰手腕。”
方砚怒道:“成何体统!”
辛晚理所当然道:“你们也看到了,阿篱招式方面十分之差,但是能一指弹飞夜灯的剑,说明是腕力远超常人,我自有我练腕力的独门之法,你们尽可试试。”
方砚的脸色已然青到发绿,一时之间骑虎难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后陆长荧道:“我来。”他看了一眼封静则等人,又笑道,“我是碧晴海的小辈,出手试试不算不成体统,就算输了也不至于没面子。不过,叛出师门,偷学妖术是颇为严重的指控,我认为,如果能马上分辨出来,还是分辨出来得好。”
于是白稚泽大较忽然中止,弟子们抬上一张矮桌,辛晚和陆长荧一人一边,彼此伸出右手,以手腕相抵。
陆青持一脸忍笑的表情,谢宁舟轻轻咳嗽着淡定观战,封静则坐在后头,方砚仍是一脸铁青。
之后方砚一声令下,辛晚与陆长荧右手手腕同时用力,僵持!
围观弟子们发出哗然之声,白稚泽弟子纷纷怀疑这个陆长荧乃是草包,碧晴海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碧晴海弟子纷纷敬佩这个辛晚乃是真人不露相,竟能与陆长荧战个旗鼓相当。
陆长荧朝辛晚眨了眨眼,右手忽然放松,砰的一声,辛晚将他的右臂压在桌上。
陆长荧站起,抱拳道:“佩服佩服。”
辛晚右手藏于背后微微发抖,道:“承让。”
封静则道:“就这样吧,小篱回去休息,下一轮夜灯上,勿再提及此事。”
方砚冷哼了一声。封静则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阿砚,当年之事,不要太过介怀了。”方砚沉默不语,也低声回道,“小师弟有如此腕力,我还是怀疑。师父,我介怀。”封静则便叹了口气。
大较终于得以继续下一轮,进入第二轮的是八名弟子,方砚当下着人承上签筒,让八名弟子上前来抽签决定对手。
方砚向来说一不二,他说一句话没有弟子敢不听,然而过了许久,上台的仍是只有七名弟子。
方砚看了一眼名单,怒道:“还有一个,二师兄弟子付楠,人呢?”
白稚泽弟子顿时慌乱起来四下寻找,未几有人惊叫一声,道:“付师兄在这里!”
只见那处角上的围观弟子纷纷让开,露出了横躺在地的付楠。卢英快走几步抱起弟子,跃上观礼台,粗粗摸了摸付楠的脉门,便撩开了他的袖管,上面是两点极深的齿痕,他急点付楠心脉几处大穴,将那手腕齿痕给封静则看,道:“师父。”
封静则道:“是玄冰碧蛇。”
众人顿时看向谢宁舟,玄冰碧蛇正是玄水门饲养的珍兽,但平时只作看守玄水之用,从未带出玄水门之外。
谢宁舟也摸不着头脑,但那齿痕和付楠浑身冻僵一般的症状明明白白是玄冰碧蛇所咬。玄冰碧蛇蛇毒的解药需取蛇胆炼制,而玄冰碧蛇又是玄水门的珍兽,无端端不会杀蛇取胆,因此解药数量极少,玄水门普通弟子更是见都没见过,
他沉吟一会儿,还是伸手入怀取了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来递给封静则,道:“封门主,玄水门人此次来访,并未携带玄冰碧蛇,也绝无要同白稚泽为难的意思。”
封静则点点头,道:“多谢。”卢英喂付楠吃下解药,又运功助药力发散,付楠□□一声醒转,卢英问道:“楠儿,怎么回事?”
付楠眼神尚涣散,许久才聚拢一点精神,道:“我……我手上都是汗,不过伸手进泽水中清洗……”他忽的眼睛睁大,嘶声道,“师父,水里,水里都是蛇!”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骇然,顿时有弟子前去查看水中情况,一看之下顿时头皮发麻,只见清澈的泽水之中,重重莲叶之下,全是密密麻麻的泛着碧色荧光的黑蛇!
这些黑蛇不知何时偷偷潜入,蛇游无声,众人注意力又皆在大较比试上,竟无一人发现此间已被玄冰碧蛇包围。
莲□□立于白稚泽中,与天澜书阁隔一还稚池。因天澜书阁是白稚泽重地,还稚池上附有禁制,无法御剑,从天澜书阁到莲台皆靠疏木舟来回。
封静则想了想,问道:“船?”
方砚早已派人去确认疏木舟情况,道:“被蛇钻穿了。”
这倒早已在封静则意料之中,他转向谢宁舟,道:“谢门主,此处这些玄冰碧蛇是如何而来已来不及追究,不过既然确实是玄冰碧蛇,想必玄水门应有避蛇之法,是不是?”
谢宁舟脸色沉重,道:“是,不过,玄水之中都未必有数量如此之多的玄冰碧蛇,避蛇珠仅有五颗,且都在玄水门中,问题是……”
他没说完,但在场之人都意识到了,问题是现在没人能出得去。
辛晚道:“这些蛇怕酒。”他陡然说来,只见他将腰间酒葫芦解了,酒水滴入水中,那一片的蛇登时尽数散开。
白稚泽禁酒,其他仙宗虽未有这类规定,但毕竟修仙得清心寡欲,也极少有人饮酒,能想到这一茬的果真除了他再无别人。
辛晚想了想,又干脆地将手掌浸入水中,玄冰碧蛇的蛇吻只轻轻触到他的手背便又游开,似极为怕他身上气息。
其他人尚未有什么反应,白稚泽众人纷纷沉默了。
是啊,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可能可以出去,但是这个人吧……
谢宁舟道:“那就劳烦这位小兄弟带着谢某手书,前往玄水取避蛇珠。”
辛晚道:“没有船啊……”
方砚冷冷道:“你可以用游的。”
辛晚道:“出白稚泽后我不会御剑啊……”
“……”
不会御剑的话,从白稚泽走到玄水门,要多久?
谢宁舟:“一个月吧。”
辛晚:“再见。”
陆长荧道:“我倒是有个办法。”然后他就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又从锦囊里往外掏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木板。
这锦囊都收起这么大个木板,想来也是一件十分惊人的宝物,只是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锦囊上,辛晚道:“你要我扒着这个木板出去?”
陆长荧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这是我们昨晚同舟共枕……那个时,我不小心掰下来的船沿。以碧晴海的幻术,可以将它短时间内还原至昨夜的那条小船。船桨我恰好也带了,有你和你的酒在我身边,想必那些蛇不会前来攻击我们,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辛晚:“……你只要把这个东西变回船就行,我可以找别人陪我去。”
陆长荧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回来的时候这东西就只是个木板了。”
辛晚:“……”
陆长荧:“一路上请多关照了。”
封静则平时虽稀里糊涂的样子,此时却颇为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阿晚就去一趟吧,我们在此等你,若敌人在此期间大举进犯,嗯,反正,就算你留着,也……”也没啥用。
辛晚垂着头去拿过了谢宁舟的手书,正要去大吼一顿陆长荧,便突听到沉不住气的弟子道:“慢着!我们怎么知道玄水门不是故意将我们围困在此?若是这两位师兄一去便遭伏遇害我们该当如何??”
他这个疑问倒也是大多数人的疑问,即便是三大仙宗的首脑,也颇有这么想的,只是碍于面子,一时半会说不出口罢了。
玄水门人登时也反唇相讥,指责他血口喷人,眼看便要打起来,谢宁舟忽地站起,他身形单薄瘦弱,这一站却似带有雷霆之势,众人眼前一花,便见他身形如闪电般掠到水边,自水中抄起一条玄冰碧蛇绕于臂上,那碧蛇一见血肉,登时张口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