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口袋摸出一只纸鹤,放开,纸鹤扑棱着翅膀飞到跟前。钱葱对着纸鹤道:“舅舅你出来接我。”摆摆手,纸鹤七拐八拐飞进门里不见了。
钱葱靠着石狮,看看黑猫。这层灵力罩是舅舅烟之为他准备的,有一定治愈能力,现在黑猫伤口不再流血,但是它双眼紧闭,眉间黑气缭绕,显然不止受伤那么简单。
“嘿,小家伙你又来了。”声音像天医院钟楼那口钟一样浑厚,荡气回肠,在耳边乍然响起,并没有吓人一跳,反而有安抚心神的效果。
钱葱偏过头,他靠的那头石狮醒了。它伸个懒腰,甩了甩头。压实的鬃毛散开,狮脸看起来大了不少。
钱葱可还记得,当初这两个家伙对他连吓带唬的,天医院留下的阴影它们占了一半。他没好气道:“是啊,我又来到这个鬼地方。”
石狮嘿嘿一笑,伸爪想要碰碰灵力罩里的黑猫,奈何方形灵力罩上面开口太小,石狮一只脚趾就有钱葱一个半脸大,根本伸不进去……
好尴尬。
钱葱看它笨拙的样子有点想笑。这么笨,小时候自己怎么会被它们吓到呢?
“钱葱,你怎么来了?受伤了?”
钱葱立刻转个身,伸长了手,用灵力罩挡开来人的熊抱。
比起钱葱的清秀儒雅,烟之可谓倾国倾城,当之无愧妖族第一美人。柳叶眉,丹凤眼,朱唇圆润,肌肤如玉赛雪。他一改狐族的阴柔,不见柔弱无骨,反而俊美飒爽。满月那天媒人便踏破门槛。烟之一出门就被人骚扰,当然,来的人每每被揍的鼻青脸肿。他凶名远扬,有些人反而不退反进,死缠烂打。
直到后来烟之大学学了西医。
这个专业有一则传奇。据说有个学医的女子捅了男友十几刀,刀刀避开致命处,法医鉴定结果为轻伤,女子只得了轻判。
从此以后烟之的追随者们打退堂鼓,他的生活平静不少,至今未嫁……呸,娶舅母。
三千青丝仅用青色帛带束于脑后,脸上浅笑醉人。钱葱撇撇嘴,避其锋芒,不看他,道:“地府部一只猫受伤了,我纳凉的时候捡到的。”
烟之接过灵力罩,脸色一变,扬起袖子对钱葱说:“进来,这孩子有点危险。”
钱葱变回原形,跳进烟之宽阔的袖口。烟之祭出一片叶子,御叶飞入天医院。叶子上有特殊印记,飞过迷阵上方引起淡淡金光,一路畅通无阻。
“舅舅,到底怎么了?”
“有鬼气。”
钱葱:“……它从鬼门来,不是有鬼气难道有仙气呀?”
烟之笑道:“傻瓜,要是从鬼门出来就有鬼气,那木子岂不是成鬼了?她几乎在地府长大的。”
“对哦,”钱葱摸摸下唇,道,“那是鬼气入体了?厉鬼干的?”
“什么鬼我不知道,反正是鬼就对了。”叶子落在一栋小楼前,烟之匆匆推门而入,对钱葱说:“将它送到后院池子那里,我配些药剂。”
钱葱化作人形,接过灵力罩,跳过几道门,将灵力罩整个放入乌池。灵力罩底部开始渗水,保证黑猫完全泡在水里便停止,浮在水面上。
慢慢地,灵力罩里的水近似沸腾。缕缕黑气消散在水中,犹如滴魔入水,灵力罩里的水染得漆黑。底部枯枝落叶滋滋作响,一会后消失不见。
钱葱捞起灵力罩,把黑猫抱出来在乌池洗去污水。两尾金鱼游来,看见黑猫有些犹豫,到底还是上前,把污水吞下,净化。
钱葱伸手点点它们的鼻孔。其中一尾一口咬上他的食指,松口后甩他一尾巴,才款款游向被吓跑的同伴,大摇大摆好像在嘲笑对方胆小。
钱葱看一眼食指,连一个牙印都没有。他捧起黑猫,转身走回小楼。
刚才烟之着急是因为这鬼气,怕入体久了会让人神智尽毁。现在泡过乌池水倒是不用着急了,天池水嘛,连伤口都愈合不少。不过黑猫浑身软绵绵,显然骨头碎的可以。
烟之调些药膏准备给黑猫抹上,回头却见钱葱两手空空,问道:“猫呢?”
钱葱抽抽嘴角,指向一旁桌上的黑毛。
黑猫团成一团,躺在黑色的毛毯上,一样黑炭似的,又都毛绒绒的,融合得天衣无缝,一眼扫去极容易让人忽视。
烟之:……厉害。
黑猫一身毛不好上药,舅甥俩又不敢把毛剃掉,毕竟把人家全身剃光了好像有点那什么。全身糊上黏黏的药,好像在泥浆里滚一圈,原本蓬松的毛粘在一块,绿色的药和着黑色的毛,要多丑有多丑。估计现在就是黑猫的娘都认不出它来。
“舅舅我得回去了。也不知道那鬼跑出来没有,我姐还在上班,我得回去看看。”钱葱眼巴巴望着烟之。童年阴影贼大,他现在不敢一个人在这里随便走动。
烟之给他一个爆栗,“那就回去呀,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这绝对是故意的!钱葱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难道等着白木子下班再来接他?那还得好久呢。他眨眨眼睛,润湿睫毛,使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舅舅你最好了,送我出去好不好?”
“你都出花园了,就一小段路还要我陪你?走走走,我这么忙。”
钱葱扑到烟之脚下,抱紧他的大腿,吼得稀里哗啦的,“哇,妈妈,舅舅不要我啦……狠心让我一个人走鬼门关……”
“……”烟之叹口气,拽拽腿上的大型树袋熊,“走吧。”
钱葱立马起身,脸上一滴泪都没有,生怕烟之反悔,捏紧他的袖子往外走,一边碎碎念,“这破地方那么金贵么?布了阵法,不怕急病患者死在里边?难不成要先考验有没有资格看病?这门槛太高了吧……”
身后一直沉默。
钱葱有些奇怪。他们舅甥俩关系很好,有的没的总能侃上,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回头一看,手里确实捏着袖子,烟之的外衣里没有人,却是鼓起一个人形。四周没有风,浅绿色的长衣无风自动,衣袂翻飞。
……
钱葱松手,长衣没有掉落地上,而是欺身向前,企图将钱葱裹住。
“妈呀!”钱葱转身就跑,前方却是一处断崖。
“这该死的迷阵。”咒骂一声,钱葱手指弯曲成爪,指甲暴长,新生的指甲闪着寒光。
挥爪撕裂长衣,一团黑气飞出,在空中聚成人形,轮廓十分模糊,比火柴人还火柴人。
难道这就是伤了黑猫那只鬼?一直跟着黑猫?钱葱皱眉,应该是黑猫将鬼禁锢在自己身上,刚才泡乌池让鬼逃出来了。
这鬼一直跟着自己,自己却一无所知!
钱葱身体绷紧,静观其变,大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出花园”是潮汕地区一种独有的成人礼习俗。
年满15周岁(也有地方定为虚岁15周岁)的孩子要“出花园”。
第3章 第三章
“你看起来很好吃。”绕着钱葱转几圈,面容一片模糊的鬼得出这个结论。
你去问问整个人界,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钱葱冷笑一声。半蹲,跃起,侧身90°,一脚踢中其侧身,一脚正中面门。借反弹的力量继续旋转270°再次面向他,双爪交叉抓出十道劲气。
鬼砸在地上,双手捂脸滚啊滚,叫道:“啊!啊!啊!流血了!破相啦!”
鬼会流血么?不不不,鬼有血么?钱葱摇摇头甩掉这些奇怪的问题,往前一步踩在鬼心口。
鬼一顿,继而泪流成河,“呜呜呜……古弦大人你食言!说好的带我搓一顿,却找人一脚把我踩在地上……呜呜呜……”
钱葱用力一踩,把鬼踩岔气了。他恶狠狠道:“你叫啊,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现在,要么直接让我踩爆了,就像你感受到的,我鞋底的模样是张符;要么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鬼小心翼翼地说:“杀鬼是犯法的……”
逆光下,钱葱冲他笑得一脸狰狞,“我就是王法!说!选哪个?”
我还有得选吗?鬼快哭了,“我……我答我答,你问什么我回答什么。要是有半句假话就……就夏雨雪!”
寒风吹走酷夏,原本艳阳高照,刹那间天医院上方乌云浓得能挤出墨水,毫无预兆,飘起晶莹的雪……
好尴尬。
鬼愣了愣,哭的撕心裂肺,“呜呜呜……贼老天,你也欺负鬼!呜呜呜……”
这里有阵法,要风要雪很正常吧?这鬼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接下来他的回答可信么?
钱葱没再唬他,等他哭得打嗝再提问:“古弦是谁?”
鬼吸一吸鼻涕,道:“就是古弦大人啊。地府第一偶像!强得惊天地泣鬼神,帅得天崩地裂,冷得惨绝人寰的那位。”
好像有点印象。古弦是阴司的大弟子,白木子的大师兄,实力超过了阴司。钱葱点点头,“下一个,你来人界干什么?”
“当然是吃饭啦。地府里没有吃的,我不吃鬼,也不敢偷地府部成员的食物,所以已经饿了好久好久了。幸好攒够了积分,终于能换一顿人间的饭。”鬼美滋滋的,也不哭了。
“不会是吃人吧?”
鬼瞬间瞪大了眼。好吧,他还是轮廓模糊的火柴人,根本没有五官可言,但钱葱就是觉得他做出这个表情了。